陆清岚看了看天色,用午膳的时间还早,便起身道:“听说大慈寺后山的景色颇为别致,姐姐若不累,何妨出去走走。”
陆清娴笑道:“我正好坐累了,出去走走也好。”
“不用叫上夏姑娘吗?”陆清娴用口型对妹妹说道。
陆清岚摇了摇头,便是叫她,她也未必会跟她们同去,何必热脸贴这冷屁股?
她亲自搀着陆清娴的胳膊,两人一道出了净室。
此时已是六月,大慈寺后山花木葱茏,处处是景。
慧能大师虽去了,但留下一位颇为伶俐的师傅带路,姐妹两人一边闲话家常,一边观赏山中的景色,倒也心旷神怡。
陆清岚歉然道:“今日叫姐姐挺着个大肚子白跑一趟了。”
陆清娴笑道:“哪里就有什么大肚子了,这才三个月呢。”
“是我说错话了。”陆清岚赶忙告饶。
陆清娴笑道:“不成便不成,咱们姐妹之间何必说这些客套话。我认识的官家夫人不在少数,我再帮你物色人选就是了。”
“姐姐不必烦扰了。”陆清岚道:“这是我最后一次替她操持了,若是她还不满意,我也没有法子,只好禀明王爷。她想当一辈子老姑娘,我便成全她好了。”她话中满是森寒之意。
陆清娴拍了拍她的肩膀:“妹妹不必为了这等人生气。无论如何,还是想法子把她嫁出去为好,放在府里,总是一个隐患。”夏若对妹夫有意思,这事不用陆清岚告诉她,她都能猜得到。
陆清岚道:“无妨,王爷已经答应我不纳侧妃妾室,她便是有这些想头,也只能是妄想而已。”
陆清娴笑道:“你对王爷妹夫倒是信心满满。”
“你对姐夫还不是一样!”陆清岚回敬。
两人在山路上走了一遭,陆清岚心情好了不少,半山腰处本来有一片桃林,据说已经是果实累累。不过陆清娴现在这个样子,不适宜登高,陆清岚便也没上去,只在山路上走了走,便往回行去。
姐妹两人走出不远,忽然从一条小路上走来一个农家少女,穿着粗布麻衣,头上裹着一块白色的手帕,身后背着一捆山柴。和陆清岚打了一个照面,她见陆清岚穿着华丽,美艳至极,吓了一跳,急忙避开正路,匆匆走了。
陆清岚见了那个少女的模样,却如遭雷劈,站在那里半天没说出话来。
“代云……”陆清岚喃喃说道。
她一把抓住墨菊的胳膊:“墨菊,我没有看错,那是代云对不对?”
墨菊也是脸色发白:“奴婢瞧着,也像是代云,可是,可是代云已经……”墨画也见过代云,和墨香一起点头。
陆清娴见妹妹失态,有些吃惊。“发生什么事了?”
陆清岚不想让姐姐担心,强压下心中的震惊,“没什么,只是碰到了一位故人而已。”
这时刚才领路的那位师太插嘴道:“王妃说的,可是夏姑吗?”
“夏姑?”陆清岚有些奇怪地反问了一句。
“就是刚才的那位姑娘,名字叫夏姑。”
“我瞧着她不是尼姑的打扮,她不是贵寺中人?”陆清岚赶忙问道。
“她并不是敝寺中人,而是山下一家农户的女儿。她因为家贫,时常到了山上砍柴,然后背到敝寺来卖,这大半年来,贫尼经常见到她,所以才认得她。别看她长得俊俏,但是力气大得很,比一般的男人也不差什么。都说她是练过功夫的。”
“是农户家的女儿,那么说不是代云?”她心中疑窦丛生,这世间真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陆清娴笑道:“看来是认错人了,咱们还是快些回去,免得让夏姑娘久等了。”
回到净室,也到了用午膳的时间。看着满满一桌子的素菜,陆清岚却没有丝毫的食欲,她脑子里来来回回,只有夏姑那张和代云长得一模一样的脸。
吃完了午膳,几人便辞出了大慈寺。慧能大师亲自相送,陆清岚和陆清娴姐妹俩在大慈寺的门口分开,陆清娴返回纪府,陆清岚则向王府行进。
“停车!”走了大概一刻钟,陆清岚忽然道大喊。
车夫急忙停了马车,跟车的婆子上前问道:“王妃,有何吩咐?”
“你到前面,与夏姑娘说一声,叫她先回王府,本王妃有要事处理。”那婆子到前面传话,不一会儿,夏若的马车便继续前行。
陆清岚吩咐道:“回大慈寺!”
慧能见陆清岚去而复返,有些诧异,迎出山门道:“王妃,可是还有什么吩咐?”
陆清岚也不进庙,“请大师将刚才的那位师太叫出来,我想请她带我去见一个人。”
慧能不敢耽搁,很快便将那个名叫清风的师太叫了出来。
陆清岚急切地道:“请师太带我去夏姑家里。”
清风见慧能点了点头,不敢耽搁,带着她朝山下走去,七拐八转,山路愈发的狭窄,甚至马车都无法通过。陆清岚便下了车,跟着清风步行,又走了大半个时辰,终于来到一处农家小院。
破败的茅草屋,周围围着即将倒掉的篱笆,这屋子看了就让人心酸。院子里正有一个女孩挥舞着斧头劈柴,那样一把大斧,普通的女人怕是拿都拿不起来,可拿在她的手里却举重若轻。噼噼啪啪声中,斧子一下一下劈下去,柴被劈成大小均匀的一小段一小段的,若说夏姑没练过武功,谁能相信呢?
陆清岚心里愈发笃定。若夏姑不是代云,怎么可能神态气质都和她一般无二?若夏姑不是代云,他们一个农户之家,怎么可能有钱送她去武馆,学得这样厉害的武功。
她正是在车上想到了这两点,才带人找回来的。
夏姑看到这么多人走进来,有些吃惊,握紧了斧柄,警惕地道:“你们找谁?”
她的声音也和代云一模一样。
陆清岚忍不住激动,走上前去一把握住夏姑的手道:“代云,是我啊,我是陆清岚,你不认得我了吗?”眼圈一红,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清风都看傻了,谁能想到陆清岚堂堂一位亲王妃,竟然和夏姑一个农家女有这么深厚的渊源。
夏姑也吓了一跳,她有些困惑地抽出手去:“我,我不认得您!”
陆清岚有些震惊,这一年多来,代云到底经历了什么?
这时,屋子里的走出一个农家老妇来,满脸的皱纹,看到院子里站了这么多人,尤其是站在最前面的陆清岚,衣衫这般华美,她有些震惊。战战兢兢地上前道:“你们是?”
清风指着陆清岚道:“这位庆亲王妃,你还不拜见?”
老妇姓孙,没念过书,也不识字。亲王妃和郡王妃的区别她弄不懂,但是王妃两字的含义她还是明白的,那是距离她十万八千里,云端一般的人物,听说这个好看得像是仙女一般的女子居然是王妃,她唬了一跳,急忙倒身下拜:“参见……参见王妃。”
战战兢兢的,连话都说不好了。
陆清岚亲手扶她起来,看出她的局促不安,温和地问道:“您是夏姑的娘吗?”
孙氏吓了一大跳:“我是,我是夏姑的娘。”她心念电转,陆清岚堂堂一个王妃,无缘无故怎么会找上门来,莫不是……她后背不由得冒出冷汗来,“可是夏姑哪里惹到了王妃?她虽然呆头呆脑的,心肠却不坏,还请王妃不要和她一般见识,我给您磕头了。”说着又要下拜。
陆清岚赶忙扶着她的手臂:“您误会了,夏姑娘很好,也并未得罪我。我是见她长得像是我的一位故人,起了好奇心,这才过来看看。”
孙氏这才略微放下心来,“原来如此。”
清风这时插话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还是请王妃进屋坐坐吧。”
孙氏这才反应过来,“王妃请进屋,进屋吧。”
这小院里只有一处房舍,两间房。陆清岚跟着孙氏进了西边的屋子,见屋子里只有一张破破烂烂的床,两把快要散架子的椅子。床上的棉絮倒是洗得干干净净,不过破了几个洞,里面装的根本不是棉花,而是一些柳絮一样的东西。
陆清岚两世为人,还从未如此深入基层一线,亲眼看见农家的生活如此清苦,不由大为震惊。
孙氏把较好的一张椅子拉过来,用袖子在上面拂了又拂,“王妃请坐,请坐!”
这样的椅子坐上去似乎随时都会垮掉,陆清岚本来是不想坐的,可是她知道自己若不坐下,怕是孙氏心里不安,只好坐下。
孙氏又回头吩咐道:“夏姑,快去给王妃倒一杯水来。”她嘴里絮絮叨叨地解释道:“家里没有茶叶,怠慢了王妃……”
陆清岚连忙道:“无妨!”正想说不用倒水了,夏姑已经把水端来了。陆清岚见那粗瓷杯子里一层油污,哪里还能喝下去,便把杯子放在了一旁,微笑道:“你们两个不用忙活了,我今日来此,是有几个问题想问你们。”
孙氏见陆清岚彬彬有礼,丝毫没有上位者的架子,放松了不少,“有什么事,您请吩咐。”
陆清岚闲话家常道:“家里便只有你和夏姑两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