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惴惴不安
慕容云去江汉市参加校庆和同学聚会之前的一个月,滨海海关党组公示了副厅局级后备干部人选名单,一共四位,都是现任正处级实职领导职务的部门负责人。
列第一位的是滨海海关监管处处长,年龄四十八岁的张守义。
滨海海关隶属分关“新港海关”关长,刚刚年满三十一岁的慕容云位列第二位。
列第三位的是滨海海关驻机场办事处主任,年龄四十二岁的聂永林。
在他们三人之后,列第四位的是滨海海关人事教育处处长,年龄三十九岁的宋永新。
慕容云对于自己能跻身副厅局级后备干部人选之中略感意外的同时,也似乎明白了关党组去年年初将他调任“新港海关”关长的用意,按照海关干部职务晋升制度条例规定,正职晋升副职,要求在下一级职务上至少具有任职两个部门的经历。
慕容云非常清楚,如果没有什么纰漏,一切正常的情况下,大约一到两年的时间,列第一位的监管处处长张守义就会荣升滨海海关副关长,而他,怎么也得等三到四年之后,甚至更长的时间,才会升迁;其他两位,也会排在他后面顺序递进,公示名单排名的先后顺序也充分说明了这一点。
从江汉回到滨海的第二天,早晨,慕容云到办公室后,制服还没换好,随着“当当”两声敲门声,他的副手,副关长周庆伟走进了他的办公室。
“早啊,老周。”慕容云一边系着领带,一边和他打招呼。
“早,关长。”周副关长径自坐到了慕容云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
慕容云不慌不忙的着装完毕,走到座位上,拿起桌上的中华烟,扔给老周一根,两个人点上烟,还没等慕容云开口问他去江汉这几天关里的工作情况,周副关长先向他通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关长,监管处出事儿了,我想你应该还不知道吧?”
“不知道,出什么事儿了?”慕容云问得很随意,他以为监管处出事儿,无外乎又是哪位关员涉嫌走私、放私。
周副关长身体前倾,声音压得低低的,“监管处处长张守义前天已被双规,纪检部门要求他在规定的时间、规定的地点就案件所涉及的问题作出说明。”
慕容云站起身,走到门口,关上门,一边往回走,一边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一点儿都没听说?”
“昨天下午关党组召开了临时关务会议,我去参加的,会上通报了张守义被双规的情况,具体情形是这样的,你们四位副厅级后备领导干部公示期间,总署有关部门,总关的几位关领导和监审室以及滨海市纪委、检察院相继接到举报信,举报信详细列举了张守义利用职权,参与走私、放私,和走私分子沆瀣一气的证据。检查机关和公安部门在经过调查取证后,认定张守义收受巨额贿赂,并利用职权,多次为走私分子保驾护航,犯罪证据确凿,予以立案查处。滨海市纪委对他执行双规之后,在他家中和办公室共搜出现金人民币一百万,美元三十六万,另外还有许多贵重物品,以及不明来历的存款近八百万。”
“嚯,这么多?!”
说是这样说,但对于这些个数字,慕容云并不觉得十分惊讶,一位手握重权的直属海关业务处室的处长,是不会因为一些蝇头小利而令自己身陷囹圄的。
“是啊,”周副关长感慨:“如此巨额的财产,让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都咋舌,难以置信。”
周副关长向慕容云汇报完这几天关里的工作情况,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慕容云点燃一根香烟,缓解着自己紧张的情绪;听到这个消息,他有些心惊肉跳,感到自己冷汗直冒,不寒而栗。
张守义是多年的正处长了,慕容云没有和他在一个处室共过事,但工作上也有过多次接触,知道他为人平实低调、口碑很好,工作有能力也有魄力,否则这次副厅级干部后备人选他也不会排在第一位。
可是这样一个“好人”,竟然也被人举报,而且又是在这样的关键时刻给予雷霆一击,慕容云暗自思忖,举报他的目的是什么,仅仅是为了泄私愤吗?
他隐隐觉得到这件事情,发生在公示期间,绝不仅仅是因为张守义的贪赃枉法、以权谋私,而是针对他的“后备排名第一”,肯定是阻挡了某个人“前进”的脚步。
那么排第二位的自己呢?慕容云仿佛感觉到那双置张守义于死地的无形的魔掌在消灭了张守义之后,又开始伸向他,他知道自己恐惧的是什么。
关于经济问题,慕容云对自己还是有比较大的信心和把握的。
从入关第一天开始,不到十年的时间,他从科长、到机关服务中心副主任、主任,再到现在的分关关长,对待工作,他始终保持着一种清正廉明的警醒状态,这种状态的形成与他的家庭背景和成长历程不无关系。
在他第一次身着海关制服回家之时,已经升任滨江市副市长的父亲取出一张信用卡,递给他,语重心长的说:“儿子,做人父母,一定对自己的子女是有期望的,我和你妈也不例外,希望你在海关能干出一番成绩来,但更希望你行得正,站得直,成为一个有承担、有责任感的男人;这张卡里面有六万元钱,取个‘六六大顺’的意思吧,你拿着,算是爸爸妈妈送给你走上工作岗位的礼物,你的任务就是好好工作,要对得起你头上顶的国徽和你身上穿的这身制服,家里不缺钱,千万不要因小失大!”
父亲为官清廉,但毕竟也是一个副省级城市的副市长,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嘛!慕容云深深的明白这一点。
慕容云升任滨海海关机关服务中心副主任之后不久,在一直从事进出口贸易的舅舅的力劝之下,也是在深思熟虑之后,他和舅舅在滨海市合资注册了一间专业报关行,但涉及到他的地方,他全部用的是母亲的名字和证件。
几年来,他没有利用职权做过任何一件违法、违纪关照报关行的事情。但是,有些事情就是这样,那些进出口企业都逐渐知道了那家报关行是他的舅舅经营的,自然愿意通过这家报关行向海关申报,虽然不一定想从慕容云这里捞到什么具体的好处,但是办理通关手续时,如没有违法、违规的事情,海关通关放行也会快捷一些;对于“时间就是金钱”的进出口企业来说,这一点尤为重要。
报关行的业务自然是做得风生水起,每年都有不菲的收入,他的投资收益,当然也会相当的丰厚;而这些,都是无可厚非的,所以,他在经济上是很富足的,是不缺钱的。
再者,或许是大学实习期间留下的恶劣印象吧,他心里非常抗拒和进出口企业的人打交道,总感觉他们身上满是“铜臭”之气,工作上的交往避免不了,私下里无论他们怎么样想和他沟通,他都会拒人于千里之外;正是这样的心理,任职“新港海关”关长之后,有许多机会让他瞬间暴富,但他对这些机会都绝然地放弃了。
让慕容云现在感到惶恐的,是身边的两个女人!虽然自己还属于“单身”,不存在目前社会上流行的“包二奶”之说,可的确是过着“一夫二妻”的生活啊。
他觉得,要做自己“文章”、对自己下手的人,一定会以自己挚爱的这两个女人为切入点,对他展开无情的狙击。
慕容云但愿这只是自己的胡乱猜想,是杞人忧天;可是,该来的是躲不过的,是迟早要来的,他的感觉也真的准确而敏锐。
九月底,其时距离张守义被双规还不到一个月,一天上午,慕容云接到了总关于副关长秘书的电话,请他马上来关长办公室一趟;接到这个电话,慕容云有些惴惴不安,这之前,于副关长每次找他都是直接给他打电话,很少通过秘书。
于副关长分管“新港海关”,慕容云入关时任人教处长,也就是慕容云面试时帮他倒烟灰缸的那位,今年已经五十一岁。
慕容云升任机关服务中心主任之后,他曾经玩笑似的问过于副关长,“于关,是不是就因为我面试时帮您倒了烟灰缸,你们才决定录取我的啊?”
“混小子,美的你!”于副关长笑骂道:“不过,倒烟灰缸确实是我们当时的面试内容之一,你们那批考生,也只有你一个从我手里接过了烟缸,所以啊,当时对你的印象还不错,而你的考试成绩又是第一,没有理由不招你进海关。”
有了这层关系,多年以来,见到于副关长,慕容云都会感觉特别亲切,除了汇报工作时,认认真真,毕恭毕敬,不敢有丝毫懈怠,其它的时候,他都感觉很随意,觉得于副关长更像一个慈和的长者。
慕容云接到电话后,立刻放下手头的工作,很快的就从办公室赶到了总关。
按照海关准军事化管理规定,“敲门、报告、敬礼”后,慕容云走进于副关长的办公室,明显感觉到坐在宽大办公桌后面的于长的表情异于平常的严肃,双目炯炯的盯视着他;他莫名的紧张,印象中于副关长好像第一次用这样严厉的眼神望着他。
坐到于副关长办公桌前的办公椅上,慕容云没敢象从前那样随意的拿起他桌上的香烟自顾的点燃。
“于关,您有什么吩咐?”慕容云故作轻松的笑问。
于副关长面无表情的扔给他一个信封,“你自己打开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