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东阳和孙维从女人村出来后,听不得“女人”二字,以前听起来耳目一新,现在听起来想吐,就像想起圣姑脸上的皱纹。
邵东阳好久不跟孙维说话,认为他阴险狡诈,从不顾及兄弟之情。
邵东阳是白天陪圣姑的,圣姑说看到邵东阳,令她想起一位故人。
邵东阳问是谁,或许他认识。
“陆景川你认识吗?”圣姑说。
“他啊,没少打交道呢,现在他做了村长。”邵东阳回答。
“你真的认识他!”圣姑激动地说。
“认识,还挺熟的,每次去他家都在他家吃饭。”邵东阳说。
圣姑太激动了,竟然默默落泪。
“我太想他了,自从他离开以后,从此丢了温柔。”
“二十多年了吧,他现在都有四十多岁样子。”
“是啊,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你知道吗,他一见到我就喊我小姐姐,喊得我的心都融化了。
平日无聊时,我便想念他,想念他的一切。”
“哦,既然那么想念他,为何不去找他呢,或者叫他进来叙叙旧。”邵东阳问。
“早就年老色衰,哪敢还叫他进来呢,我只想把跟他的美好留在回忆里,在寒冬腊月时候想起来,温暖着心窝。”
“每个人都会变老,他也变老啦。”
“男人越老越香呢,女人老了招惹厌。她身上最高贵的品德只剩善良了。
如果连善良都没有,一个老女人是得不到尊重的。
陆景川他还吃过百年老参,没那么快老的。”
圣姑这时候只是一个普通女人,心里还住着一个男人的普通女人。
邵东阳想不到年纪那么大的女人,还会为一个男人落泪。
邵东阳想起还关在小黑屋的梁羽生说陆景川是一条恶棍,可这条恶棍却是治女人的良药,看眼前这位老太婆,过去二十多年还对他恋恋不忘。
“他结婚有老婆,有孩子了。听说最近他正为他的儿子物色媳妇。”邵东阳说。
“谁做他的老婆都是幸福的。”圣姑说。
“当初你不留住他多住几天。”邵东阳说。
“千里搭长棚,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能留多久。
你向我靠近,看看你跟他有没有什么共同之处。”圣姑向邵东阳招手。
“不是喝茶的嘛!”邵东阳一脸嫌弃。
“你靠近一点,我实在太想念他了。”圣姑不停的招手。
邵东阳只得向前靠近。
“喊我一句小姐姐!”圣姑说。
“我……”邵东阳实在喊不出,她年纪真的太老了,即便是大姐姐也喊不出来。
“一个女人无论年纪多大,内心都住着一个少女,你难道不不懂吗?”圣姑问。
“话虽这么说,但口说无凭!眼见为实。”邵东阳说。
“哦,听说你会唱戏曲,唱一首来听听。”
“对着老太婆实在唱不出《北方有佳人》。”邵东阳心想。
邵东阳想离开,却发现门是锁的。
“年轻人,答应陪我的,可别反悔。”圣姑幽幽地说。
“你放过我吧。”
“是你不放过你自己,牡丹说得对,一个九十岁的男人娶一个十八岁女人,人人为他放鞭炮祝贺,还送上贺礼。
怎么一个九十岁的女人要一个二十几岁的男人陪陪喝喝茶,唱唱戏曲就过分了?
天下不只是男人说了算。
那边有一副茶具,你去泡一壶茶。咱们好好聊聊。”
邵东阳只好听话去泡茶,圣姑也笑嘻嘻走了过来。
问为何他的手在抖,她可不是巫婆,只是心里还住着一个少女的老太婆。
茶泡开了,一股清香味弥漫全屋,邵东阳给圣姑倒了一杯,然后他自己也倒一杯。
他心想这壶茶是自己泡的,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他见圣姑轻抿一小口,他也喝一口,圣姑眼定定看着他,似笑非笑。
“只要有男人疼,女人心里的少女就会活过来,女人都是被男人无情残忍催老的。”圣姑神秘地说。
“这事实在难为情!”邵东阳说。
“是因为女人老了而觉得难为情吗?”圣姑说。
“没听过岁月是一把杀猪刀吗,每个人都会变老,男人和女人都是,女人变不变老,跟男人实在是没关系。”
“但是有男人哄的女人就不觉得老。”圣姑又嬉笑两声。
“你该找一个年纪差不多的男人哄你,像我这样子年轻的有代沟。”
“你错了,男人跟女人之间只有性别差别,没有年龄之分,你不妨喊我一句小姐姐。”
“我,不,我实在喊不出口,你都快一百岁了吧。”
“我的内心一直十八岁,你信吗?”
“小——别逼我。”
“你喊啊——”
邵东阳喝了两口茶,感到屋里升起一层雾,朦朦胧胧的。
“你喊啊——”
对面的圣姑在向他抛媚眼,他再认真看,发现那不是圣姑,是香玉,再看又好像是绛雪,是丁香,牡丹,她们都对着他笑,叫他喊啊。
“小姐姐——”邵东阳刚喊出声,梁玉珍从雾里走出来对着邵东阳笑。
邵东阳一见是梁玉珍,顿时喜出望外,他高兴地说:“你去哪里了,那天喂你太饱了,一直躲着我。”
梁玉珍不说话,笑吟吟伸出手来牵邵东阳……
孙维在外面等着天黑,他不知如何应付一个老太婆,想逃应该逃不掉,万一她们当真为难丁香,那自己不就害了一朵鲜花。
他来庭院来回踱步,祈求黑夜不要到来。
他知道现在的北极就有永昼,但有什么用呢,这里是女人村。
他也想起诗人写的诗:人世间除了生死,其他都是小事。
孙维好想破口大骂,事情不到自己身上,一切都显得云淡风轻,无关紧要。
他心里值得安慰的是,邵东阳冲在他前面,想到一点,他又开心笑起来。
他现在只等邵东阳的捷报,他甚至祈求邵东阳厉害一点,打开门的时候,听到这样一个好消息:圣姑已死。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真的是祖坟冒青烟,孙维帮邵东阳捡鞋子都愿意啦。
孙维越想越兴奋,他相信自己兄弟有那个能力的,一个老太婆而已,怎么对付不了。
四个小时过去,只听见房门咯吱一声响了起来,邵东阳像头丧家犬从屋里走出来。
看到孙维,他无精打采地说:
“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