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都提了小心,生怕沿路有魏军埋伏,好在一直太平无事,都略略放心。到了一处镇子,找了个宾馆歇脚,诗诗自去安排。她久掌幕府事务,这些事做起来是驾轻就熟,无一不置办的妥妥贴贴,比起当年柯算带着卡依行路时处处手忙脚乱,那是不可同日而语了。如此几次,柯算竟渐渐产生了一些依赖之感,只觉凡事由她去办就好,绝不会出一点岔子。
又行几日,到了一个偏僻小县,两人和以前一样,寻一家客栈吃中饭。这里不比先前的几个大镇,肉米丰富,点来点去,只有几样素菜,好在做的口味不错,颇有些农家风味,倒也吃的香甜。二人对面而坐,一面吃,一面说笑,这些天下来,两人之间是大为熟悉,心思又都细,对于一些小的生活习惯、兴趣爱好等等也都知道了,言谈之间随意了许多。
斜角桌上一个男子正在吃酒,瞥见诗诗时,看了半天,面带疑惑,待她一声娇笑之后,面露喜色,对这边道:“可是诗诗姑娘么?”
柯算正和诗诗聊的开心,被人忽地打断,大是不快,回头看时,是一个穿着旧布衣的男子,更是生厌。那男子只作不知,仍是笑着看向诗诗。诗诗一奇:“他怎地知晓我名字?”再仔细端详,又惊又喜,道:“是海大哥吗?”
那人听了,喜的拍了下掌,端着桌上酒菜,来到了这桌。柯算心下大恼,又不好发作,恶狠狠的白了他一眼。那人坐下后,看着诗诗,笑道:“真的是诗诗妹子!”柯算心里骂了句,暗道:“妹你个麻团。”
诗诗笑道:“海大哥,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那人上下打量了诗诗一番,点了点头,道:“几年不见,你愈发出落的端庄大方了,看来这些年过的还不错。”诗诗笑道:“还不是托海大哥的福,当年要不是你多加照顾,我从巴山逃难时就死啦,绝对到不了梓橦。”
两人谈着往事,有说有笑,好似旁边没柯算他这个人一般,柯算对那海姓男子越发不满。他咳了一声,敲了下桌子,怪声怪气的道:“喂喂,这位大哥,看起来很健谈吗。要不要我们回避一下,你在这里好好发挥发挥。”他称着“我们”,言下之意是你须得明白现下他和诗诗是一起的。
那人一怔,而后拱手笑道:“失礼失礼,我见了诗诗妹子,一时激动,竟忘了礼数。兄弟见谅则个。”又转头向诗诗道:“妹子,还不给我引见引见这位兄弟?”柯算听了大怒,想要找什么话挤兑一下,又苦于没甚辞,心想如果马陵在就好了。
诗诗笑道:“这是我兄弟,叫柯算。”柯算听了,心头一阵莫名的怅然,然而又一寻思,诗诗说的却也不错,只是太显远了些,灵光忽现,补充道:“表弟!”诗诗一怔,转念一想,这样说也好,便笑着点了点头,又对那人道:“表弟,这位是我大哥,当年没少照顾我,姓海,双名惊风。”柯算寻思,怎地不叫“抽风”?只随意招呼一下。
诗诗瞥见海惊风左肩上的一块补子,吃了一惊,道:“原来海大哥已做到侯字辈了吗?”柯算心道:“猴子辈?这个称呼却是不错。”虽然知道诗诗应该不是这个意思,却也得意的笑了起来。海惊风笑道:“惭愧惭愧,蒙会中兄弟看的起,让愚兄做了个总堂司事,实在是当不起的。”
柯算听他谈起“总舵”“会”,来了兴趣,问道:“甚么会?”海惊风道:“万民会。”柯算一奇,道:“甚么叫万民会?”海惊风哈哈一笑,对诗诗道:“看来这小兄弟并非江湖人物哩。”柯算心道:“我一向是军校的优异生,哪有空来管你们这些黑社会的事儿?”
诗诗笑道:“我这表弟自小家境殷实,一向在学堂读书,不似咱们逃过难、避过灾,对江湖之事知道的多些。”转头对柯算道:“万民会乃是江湖中第一大帮会,专门收容灾民难民,所以也叫‘流民会’‘难民会’。我当年流落巴山一带时,承蒙会里兄弟叔伯照顾,心里感激,也入了会,其实也就是大家方便于互相帮扶。”柯算心想:“原来诗诗姐姐也入了这会吗,既然如此,是啦,不是黑社会,是江湖,江湖义士。”
他乐得有事和诗诗有更多话题,便忙问道:“姐姐你方才说‘侯字辈’,那却是什么意思?”海惊风道:“咱们万民会,收容天下流民义士,以流离百姓福泽为念。秦末时,总堂主陈胜首倡大义,反抗暴秦,万民会自那时起便成为了江湖第一大帮会。陈总堂主提出口号,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会里也就按这个排名,将会中有职弟子分为了八等,不才现下是侯字辈,上面却还有分掌会中司法、刑名等的四大天王。”
柯算心里不喜:“谁让你来回答了。”对诗诗道:“姐姐,当年你是哪等?”诗诗笑道:“我当年只是个小女孩儿,还没有职位呢,连‘乎字辈’都还不是。”柯算又问:“那现在呢?”诗诗道:“早已不是会中弟子啦。难民会里,只要没有职司,那就来去自如,这是一开始便立下的规矩,道理嘛,也很简单,哪能一辈子做流民难民呢?若有人退会,那就说明生活已经有了着落,会中兄弟都会跟着高兴,当年退会之时,还是海大哥率兄弟们欢送的呢。说到这里,又得再敬大哥一杯了。”
海惊风摆了摆手,示意不足挂齿,喝下了酒,道:“当年听说你是被一家富户看中,收去做了丫环,如今怎么样?有没有人欺负妹子?若有时,尽管给哥哥说就是,你虽已不是会中弟子,但一朝入会,一辈子都少不了扶持,要是有哪个公子哥胆敢欺负你,嘿嘿,咱们川蜀分堂,却也不是吃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