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仰着头冲士兵说道:“后生仔,认得这些东西吗?”
士兵看到那些奖章后愣了一下。
作为士兵,他怎么可能认不出那些奖章代表着什么含义。
士兵放缓了语气,冲他说道:“请你让开,我在执行公务!”
老人面无表情地说道:“石头是我丢的,既然是在执行公务,那就把我抓走。”
士兵不说话了,这么多人,怎么可能抓的过来。
老人冷笑一下,指着自己胸口的奖章说道:“这个,是我爹的,他当年拿柴刀顶着枪口砍了两个敌人的脑袋,一个姓魏的团长亲自给他发的!这个,是我儿子的,他当年救灾的时候死了,他们排长亲自送到我手上的。老子没本事,当初在部队里犯了错误,什么奖也没拿到……”
他话语一顿,猛然撕开自己的内衬,露出瘦骨嶙峋的胸膛,那里有一大片狰狞的疤赖,像是烧伤,还有几个疙瘩。
“但老子也不是孬种,这是老子当年在西南被人用喷火器燎的,老子全家都在为国家出力!”
刺啦一声,这个老头蛮横地扯掉自己的内衣,用力拍着自己几乎可以见到骨头的胸口:“来吧,拿你的枪打我吧,敌人都留了我一命,我看看你是不是比外国人还厉害!”
士兵愣在原地,沉默良久后冲他敬了个礼,说道:“老人家,你叫什么名字,肯定是名单搞错了,我帮你去问问,你这个年纪的退伍军……”
“老子今天来不是为了自己!”
老人怒吼出声,打断了他的话。
他扭头在人群中扫视一眼,伸手拽过来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指着那个男孩冲士兵吼道:“看看他才多大,有十五吗?让他去外面等死,你晚上睡得着觉吗?”
士兵无言以对。
老人松开男孩的衣领,走上去戳着士兵的胸口道:“今天要没个说法,就算你们肖团长来了,也别想当着我的面把人带走!”
有人带头,人群立刻有了主心骨,再次喊叫起来。
“这孙子不能走!”
“打死他!”
“他收了我的东西,我要举报。”
骚乱再次爆发,愤怒的人们冲了上来,在老人的带领下将那个办事员绑了起来。
士兵根本不敢阻拦,因为那个老头已经撂下话,敢开枪他就拿胸口去堵枪眼。
整个报名处都被砸烂,这件事很快闹大了,正在酒店准备再吃一顿降压餐的李主任火急火燎地穿上衣服,一边联系上级一边赶往现场。
到达现场附近,李主任弄清具体情况后,招来一批人手维持住秩序,随后安抚起了人们的情绪。
“李主任,我现在的工作做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让我去余杭?”
“余杭能有物资吗?”
“我不去,我妈也去不了,赶紧给我把名单改了。”
面对闹哄哄的人群,李主任也不跟他们吵,只是好声好气说着话,表示会酌情修改。
来回扯皮许久,在李主任许诺整治一批收受贿赂的办事员,并且重新考量人员名单后,人们这才愿意散去。
回到办公室,身心俱疲的李主任点上一支烟吸了起来。
手下端上来一杯热茶,有些为难地问道:“主任,真要改啊?”
“改个屁改。”李主任嗤笑一下,“今天是事情闹太大了,他们正在气头上压不住,我不跟他们计较而已。”
“那不改的话,回头怎么再来闹怎么办?”
李主任抿了口茶,说道:“改也没用,硬指标放在这,张三不上就是王五上,换上来的新人照样得闹腾。明天把名单筛选一下,把之前预留的富余名额砍掉一成,拿去安抚那些愿意配合我们的刺头。然后去把民管大队的人叫过来,天天好吃好喝养着,也该到他们办事的时候了。”
……
夜渐渐深了,331号避难所的军营里,团长肖铮骂骂咧咧地挂断了手里的电话。
他刚刚把负责配合报名处维持秩序的士兵们臭骂了一顿。
坐在边上喝茶的副团长皱着眉头劝道:“你也别那么冲,人毛头小子能压住火没开枪已经很好了,你把人骂成那样,人家晚上能睡得着吗?”
肖铮拿起水杯灌了口水,很是不爽地说道:“他俩不敢放枪,难道不知道带着那个白痴跑快点吗?”
“行了行了,消消气。”
副团长一脸无奈地抓起桌上放着的水果糖给他丢了一块。
肖铮像是发泄怒火一样粗暴地咬开糖果包装袋,恶狠狠地说道:“赵成安这白痴,一口气就想吃成胖子,几万人一起调动,他也不怕331被人掀了!”
“诶~”副团长皱了皱眉,“怎么着人家也是领导,小心祸从口出噢。”
“他算个什么东西?”肖铮冷哼一声,“给他面子叫他一声副市长,不给他面子他连玩泥巴的份都没有!”
副团长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懒得接老搭档的茬。
一个团长按行政级别算也就正处,赵成安可是实打实的副部,压了他不知道多少级。
但此时在肖铮嘴里,好像这个快要把副字去掉的大人物,连个屁也不是。
实际上他不光看不起赵成安,331政务体系里的人,他就没几个看得上的。
不是有意针对谁,他是说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因为雪灾后东海市政一系列的举措和调动都让他有些不太满意,他心底里是倾向于保全难民的,但某些既得利益者不但不保护难民,还在搜刮他们的财物。
可惜他没有执法权,也不能干预政务,加上他也很清楚实际情况不允许收留所有难民,只能无奈地当做没看见。
时代洪流奔涌向前,任何一粒飞溅的尘埃落在个人身上都重于大山,压的人喘不过气,他也改变不了什么。
很多投机钻营之人最近一直在拉拢他和他的手下,但他面对那些人递来的橄榄枝都选择装傻。
因为他的224团是直属中央管辖的精锐全装甲团,只要不是直属上级或者最高指挥部出具调令,就算肩膀上带星星的来了也不能对他的部队进行调动。
本来军队平时就不跟政务系统掺和在一起,连军营都是建在城市郊外,自成体系谁也不碍着谁。
雪灾之后军队、政府、难民混在一起,自然就免不了有磕碰。
肖铮是烦透了那些成天搞政治斗争的官僚,尤其看不顺眼赵成安。
地方武警归属于部队,武警和警察又是需要一起协作的部门,大家多少算是比较熟悉,加上警务系统里有大量部队出去的人,大家彼此都有往来。
这一次北区的事情肖铮看得明明白白,就是有人在整汪新建那帮人。
北区的前任代理局长钱正多年前就曾是他手下的一名士官,北区那批警察或者在帮警察维持社会秩序的人也有不少是退伍兵。
而汪新建现在做的事情是在救助灾民,这是肖铮想做却不敢做的事,于公于私,肖铮都不可能对那些拨弄权术的官僚有任何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