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44章 业火（24）
黑与红在天空相撞，一切归于无声。
片刻后余波如浪涌缓缓奔向四面八方，笼罩赣榆大地的白色冰雪被掀起吹飞，狂风抵至冰海方才消散。
笼罩着天空的烈焰与浓烟终于被肃清，从天空俯瞰，整个赣榆县城的地面都仿佛被狂风犁过一遍，以战场为中心朝周围扩散出放射状的纹路。
漫天的烟尘里，浑身染血的贺息霜拄着长枪半跪在地上不住地咳出黑血，他脸上的皮肤一片片的龟裂，如同蛇鳞一般。
长枪的火焰在缓缓熄灭，他身上的神力也在快速消弭，红王的力量正在远去。
“咳咳～”
咽下嘴里的鲜血，他站起身看向远处那个正在废墟里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的对手，眼底尽是冷意。
桃桃吃力地想要掀开压在身上的砖石，却发现右臂已经无法动弹，全身如同散架了一般。
她的伤势比贺息霜更重，身上十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七窍也在不断渗血，额头那只独眼也已经闭上，那些被释放出来的虚影此时已经消失不见。
挣扎了半天，总算推开压在身上的杂物，刚想努力站起来，火焰暗淡的枪头出现在视线里。
贺息霜走上废墟，冷冷地看着已经失去力量的对手。
“鼠辈，侥幸窃取了神力就妄想挑战神座。”
桃桃脸上浮现出狰狞又不屑的笑意：“你几时拥有过神座？我成就神性，乃是天命。”
贺息霜不再言语，而是倒提起长枪，对着桃桃的胸口全力刺下。
哚～
铁枪穿胸而过，扎进地面，将桃桃钉在了废墟中。
桃桃的肌肉因剧痛而本能地抽动了几下，但脸上的笑容却未曾变化。
“你的狗逃不出去的，这一次，又是我赢了。”
贺息霜眼中跳动的火焰彻底熄灭，身上的气势也迅速萎靡，他冷笑着开口，声音变成了自己的声音：“你手下那些臭鱼烂虾，也想拦住我？”
桃桃的脸色惨白一片，嘴里不断咳出血，说话的力气都不多了，但至尊还是强行提住最后一口气，朝着贺息霜说道：“我会把你的头割下来送给林枫，让他也开心开心，哈哈哈！”
说完这些话，桃桃似乎彻底失去了力气，额头那只闭上的独眼颤动了几下，眼缝里流出黑红色的血。
“嗬～”
桃桃无力地倒在地上嘶哑地喘着粗气，眼神涣散地看着贺息霜，至尊投下的灵已经返回，桃桃的灵正在快速复苏重新接管自己的身体。
但可惜的是，她又要继续面对死亡。
贺息霜冷冷地看着垂死挣扎的桃桃，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怜悯。
“大好年华，何必自误。”
他略带些惋惜和厌恶地嘀咕着，伸手抓向那团被桃桃放在衣兜里的琥珀。
原本被红王刚刚投下时，这团浓缩的神力有差不多人头大小，现在只剩下一小半，跟香瓜差不多大小。
拿回了这东西，贺息霜就能弥补身体的缺损并再次获得提升，只要能恢复巅峰，他有信心再次杀出包围圈远遁而去继续潜伏，就跟当初在京都那样，他根本没把至尊在人间的走狗放在眼里。
只要不是至尊展开神降，他自信那些人不是自己的对手，前提是不能落入重围。
就在他刚要抓住那团琥珀时，一道微小的裂痕在他身后涌现，裂痕中映照出的是深邃的黑暗。
这一刻仿佛就像是世界被撕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暴露出了背后的虚无。
贺息霜猛然回头，挥拳砸去。
想象中的袭击并未到来，他一拳砸了个空。
就在他愣神的瞬间，他那条穿过黑暗裂痕的右手一寸一寸的湮灭，消失在了空气里，鲜血从断口中喷涌而出。
黑暗裂隙收拢，贺息霜脸色大变，耳朵听到身后传来破风声。
一抹银亮的刀光划过，贺息霜全身肌肉收紧在一瞬间爆发出最快的速度往前扑去。
嗤！
刀锋切开血肉与骨头，险些被一刀劈成两半的贺息霜在漫天喷溅的血雨中滚落在前方地面，随后如鬼影般翻滚卸力迅速起身，朝着更前方的废墟狂奔。
他甚至没有回头查看袭击者，也没有去处理自己背后那道正在不断流血的狰狞伤口，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逃跑。
他已经猜到了袭击者是谁。
不过不管来的是谁都不重要，此刻的他已经没有了多少再战之力，他已经得到了红王的预警，至尊的爪牙已经抵近赣榆，再缠斗下去必然被包围。
滚动的黑暗中，林枫一脚踏出，死死盯着贺息霜消失的方向。
“杂种，算你命大。”
林枫没有冒险再次跳跃追击，红王就在附近徘徊，他不敢赌自己下一次跳跃会不会被堵住，又或者会不会是贺息霜的陷阱。
同样的，他也和贺息霜一样不敢在赣榆久留，至尊想杀贺息霜，但更想杀他。
重新踏入北方大地，诅咒的力量正在快速苏醒，林枫比起强弩之末的贺息霜也没好到哪去，至尊的爪牙赶来赣榆围捕贺息霜也许只是顺带的目的，真正的打算是看看能不能留住林枫。
贺息霜不过是红王的犬马，而林枫可是握着太一的神性，相比之下谁更有价值，至尊就算磕多了以太引发脑瘫也能想明白这个问题。
林枫收起武器转身看向桃桃，顾不上心疼，他直接撕开空间，把桃桃连同那根钉在她胸口的铁枪一起拖进虚界，迅速消失在了原地。
赣榆重新陷入安静，只余下呼啸的风声和余烬燃烧的声音。
几架战机掠空而过，匆匆到来的武装人员没有去查看赣榆的生还者，而是迅速围绕这片化为焦土的城市搜寻着始作俑者的踪迹。
不知过了多久，废墟中终于有了声响。
是哭声。
幸存者凄厉又单薄的哭喊在冰冷的风中回荡，满地的骸骨与正在熄灭的余烬是为数不多的倾听者。
眼泪浇不灭滔天的火，恰如蝼蚁无法抵挡肆虐的风暴。
人世间的残酷往往都是这样，爆烈又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