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嗒嗒醒来,床边围满了人。
西米米娅红着眼跟她道歉,一群男孩在一旁搭腔。
“哒哒姐,你没事吧,西米米娅她对那些草就像疯了一样,我们不要和她一般见识,不然都不够气的。”
“是啊,哒哒姐,咱们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她一回。”
男孩们口中一个“我们”“咱们”,可话里话外都是维护西米米娅之意。她看着他们,只觉得彼此之间的距离很远。他们都站在她的对面。
她的心慢慢冷了下来。
她想,她看来是钻了牛角尖,可她,真的很失望啊。
落嗒嗒在嘈杂中沉默许久后,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容:“这件事我也有错,我同你道歉,西米米娅。”
“我想躺一会,你们一起去玩吧。” 孩子们怕打扰她休息,纷纷出去,只剩下朱朱玛丽亚。
她躺在床上,思绪混乱。不该是这样的,她不该是这番模样的。一股郁气堵在心口,落嗒嗒很焦躁,仿佛有一张大网束缚她,无法挣脱。
朱朱玛丽亚坐在床边,滚烫的泪水打湿棉被。
“对不起。”她哭着说。
落嗒嗒不解,双手扶着她的手肘:“玛丽亚,你怎么了?”
“对不起,哒哒。”朱朱玛丽亚扑进她的怀里,“对不起,是我们的错,这么多年,我们都忽略了你。我们一味要求你的付出,却没关注你的需求,让你,让你也忽略了自己。”
“对不起,是我们让你丢了自己。”
这句话打破死胡同的壁垒,落嗒嗒豁然开朗。她眼前一恍惚,播放这三年忙碌的生活。
她本身是个热情开朗,爱八卦爱吐槽,做些无伤大雅的抱怨的人,并没有现在那么极端。虫灾中她失去一切,万分痛苦。她把全部的心神都放在孩子们的身上,以此逃避痛苦。她把这里当作人生意义、人生价值。孩子们对她的埋怨,等于否定了她的人生。
落嗒嗒猛地打个寒颤,将生命托付于他人,是多么不负责任的行为。这些日子她惶恐不安,迷茫无措,想不出问题的根本,原来,是丢了自己啊。莫大的悲伤在心中蔓延,眼眶续上泪水,她双手捂脸哭泣。
朱朱玛丽亚抱紧她,脸上同样布满泪水。
“对不起,我早该意识到的。对不起——”
一场畅快淋漓的哭泣之后,落嗒嗒漂浮不定的心落在实处。这三年忙碌不停,像设定好的机器人,没有自我空间,没有自我释怀,没有自我提升。可她注定不会是浑浑噩噩的人,总有一天会察觉。这么一想,她反倒庆幸与孩子们的争执。她心里无限感激这些孩子,给予她新生。
他们或调皮,或机智,或固执,或体贴,每一个人都独一无二。
多么幸运,遇上他们。
拥有得越多,失去一切时越走不出来。当怀着无限悲伤仍在为孩子们,市民们奔波、坚持不懈的洛克出现在她面前时,是多么大的震撼。她爱上他,是多么自然多么肯定的事。
库克在传她表白失败的事,其实只说对了一半,她有过表白的想法,仅仅叫住了洛克,下一刻小睿闹着要找她,她来不及说下一句,匆匆离开。
她才发现,连这汹涌的爱意都掩埋在忙碌中,她成了只会劳作,没有自我的机器人。
“玛丽亚,不用担心我,谢谢你,点醒我。我的世界豁然开朗,我很久没有清晰的意识到我想要什么东西。”落嗒嗒抱紧朱朱玛丽亚,“我想安静呆一会,孩子那边交给你可以吗?”
朱朱玛丽亚抹掉眼角的眼泪,起身亲吻她的额头:“当然可以,哒哒,你做你想做的事情。”
落嗒嗒笑着送她离开,转眼发现窗口叠着几个脑袋,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往里看,赫然是库克肖力奇几人。
落嗒嗒眼底浮现笑意,心里暖呼呼的。不过她没有搭理他们,反倒拉起被子把头蒙住。
“!”
“哒哒姐是不是还在生我们的气?”
“怎么办?米娅你快去道歉。”
“别急别急,让哒哒姐好好休息,我们等会再过来。”
落嗒嗒在房间里呆了两天,来到福利院之后,她从来没有一天像此时空闲。小睿闹着找她,她强忍着心疼,不去哄他。听着他撕心裂肺的哭声,她觉得她的心脏也被撕裂一般,一个声音催促她出去,另一个声音禁止她。
“呼——”落嗒嗒深呼吸,走出福利院往学校去。
“和悦,我……”
齐齐和悦双眼含笑:“我就知道你会过来,诺,我都给你准备好了。”
落嗒嗒抱起两个花盆,余光看见桌上的一小管紫色试剂,说:“听说你们杂交的时候误加东西才弄出的新变种,就是它吗。”
“艾力他们几个弄出来,听说是去一区垃圾场那个废弃的实验室里拿出来的。”齐齐和悦点点头,嘱咐说,“他们背着孙壹去的,也不怕遇上什么危险,你别告诉洛克他们,不然又得写检讨的。”
“我不能答应你,有一就有二,没有囡囡跟着,太危险了。”
“他们挨罚肯定会怨我。”
“你就说是我的说的,反正我过几天就要走了,想怪也怪不了我。”
“你打算去哪里?”
落嗒嗒和齐齐和悦边走边说。
“先随便走走,这些年存了不少钱,不着急工作。”
齐齐和悦点头:“我这里还有几件他们干的坏事,我等下告诉洛克,都说是你说的哈。”
“你好坏啊。”落嗒嗒撇她一眼,“不要一次性说完,一个接一个的那种。”
“嘿嘿,我懂的。”两人相视一笑。
回到福利院,孩子们都跟孙壹出去了,院里安安静静。落嗒嗒把花盆绑上丝带,送到西米米娅的桌上,随后去找朱朱玛丽亚说自己的打算。
朱朱玛丽亚和其他人都支持她。拉格和单于利利走得静悄悄,朱朱玛丽亚无比遗憾。这一次落嗒嗒离开,她策划了一场盛大的欢送会,周边的居民也来参加,热闹非凡。
欢送会上西米米娅泪水横流,抱着落嗒嗒不撒手,嘴里重复说着:“对不起。”
两岁半的小睿一出生就是由落嗒嗒照顾,格外亲近她。他见西米米娅占据本属于自己的位置,一头撞在西米米娅的身上,双手推搡着她。
“走,你走!”
落嗒嗒单手搂住西米米娅的肩膀,另一只手要给她擦眼泪,却被小睿抱在怀里:“我的,我的!”
“你不要走好不好,我以后都不惹你生气了——”
“别把问题揽在自己身上,米娅,我离开是为了我自己。”
西米米娅不理解,泪眼朦胧地看着她。她周边围着一群男孩,有的眼中也蓄满水花。
“我之前那个样子是不是很让你们讨厌?我也不喜欢那样的自己,所以我才要出去,我呆在这里总有一天会变成我讨厌的人。我出去为了成为更好的自己,就像你研究植物一样。所以啊,我们都要努力。你努力做研究,干出一番大事业,到时候我逢人就说哎,呀那个专家就是我们米娅,可厉害的。”
西米米娅重重点头。
“你还会回来吗,哒哒姐?”
“当然,我的家就在这里,哪有不回家的人?而且,我们平时也可以联系。”落嗒嗒摇摇手腕上的光脑,“好啦,别哭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生离死别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