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改造机甲矗立在联邦城外,杜涵答应休战,就实实在在地和重生商量。
两人唇枪舌剑争执了三天,才将休战协议定下来。
远征军虽然在机甲的胁迫下退军,但要想彻底休战并不轻松,独立军不仅驳回返还巴黎特王都的要求,还要拿联邦在第三宇宙近三十年心血的五成。
重生不可能同意,废了一番口舌,将五成压到三成,拿到卡其海峡的统治权。
两人谈得不可开交,一旁的战戈负责人差点把一口白牙咬碎了。
原本战戈也能分得一部分利益,可重生驾驶机甲出现得突然,和杜涵三言两语就决定休战,导致已经在旁边虎视眈眈的莎莎绥军队都没反应过来。
等他们回过神,已经失去了谈判的资格,自然不能插一脚,分一杯羹。
这还是战戈在第三宇宙第一次失利。
协议签订后,杜涵从西大陆退兵回巴巴半岛,唐哥和其他五名机甲兵才松了一口气。
杜涵上船时,回过头跟重生说:“对了,你的那个兄弟,叫拉格吧,在我那里,他状态不是很好,你要不要去看看?”
“拉格!”尼克尖叫出声。
联邦和独立军休战,一直关注联邦城动静的尼克一收到风声,确定安全都立刻跑回来,像只雏鸟一般,紧紧跟在重生身后。
重生眉头轻拧,点了点头:“好,麻烦你等我一下。”
他转身和谢二交代事情。
两军的休战协议已经签署,封上封条,重生又是双S级的机甲兵,不担心会在敌方阵营遇到危险。
他带着尼克和唐哥一起,很自然地踏上杜涵所在的桨帆船。
“拉格还活着,真的太好了……”乘船的整个过程,尼克红着眼眶碎碎念,“拉格还活着,呜呜呜……”
和平军三万人,对万万亿亿的星际人来说,就像大海里的一滴水,可这三万人里,百分之八十毕业于马伦·多利管理的军校,其中有二十四名来自同一个地方,那就是49星的“希望”福利院,都是和尼克一起长大的兄弟们。
如今,只有他和拉格还活着。
尼克心中万分痛苦。
打仗的时候无暇顾及这些情感,现在战争结束了,他才真正地去面对。
他失去了二十二名哥哥。
尼克很努力地压制着心中翻涌的悲痛,他揪着胸口的衣服,像只小兽低声呜咽。
重生和杜涵商量后续发展的合作可能,留意到尼克的状态,示意唐哥去照顾他。
唐哥拉着尼克出船舱,让他的哭声消失在咸咸的海风里。
他们最终见到拉格,他的状态很不好,截肢的双腿恶化,急需手术。
杜涵的随行医生跟着他征战,乌拉索国本地医生根本做不来这样的手术,只能等杜涵他们回来。
杜涵再一次提供医疗舱,星际世界的医生人手不足,重生会控制医疗舱,戴上口罩和手套进入简易的手术室,协助医生。
尼克绞着手指在外等待。
手术很成功,只是拉格意识有些消沉,睁开眼看到是重生,激动地抬起斑驳的手,重生立刻握住,凑近听拉格的说话。
“联……联邦……赢了吗……”
重生坚定地告诉他:“赢了,联邦赢了,战争结束了,拉格,你们做到了!”
“好……”
拉格布满刀痕,坑坑洼洼的脸上露出笑容,然后虚弱地昏了过去。
重生为他捏好被子,站起来和杜涵道谢,尼克接替他的位置,静静地守在病床前。
杜涵:“夜深,你们早点休息,明天有时间我们在好好聊一聊?”
“这恐怕不行,”重生婉拒,“谢二那里还有很多事等着,等一切处理好了,我亲自设宴款待,还希望到那时杜将军能赏脸。”
“荣幸之至。”杜涵说,侧头吩咐副将,“明天准备两艘船,你亲自送四位将军返程。”
必须让远征军的人护送。
杜涵不允许自作主张的乌拉索国人再一次伤害星际世界的机甲兵;他也担心汹涌的海流吞噬宝贵的机甲兵的性命,慎重其事地交给他信赖的副将。
“多谢。”重生明白杜涵的用意,从身体到心灵上感到深深的慰帖。
“本职之事。”杜涵笑了笑,他相信两人交换位置,重生也会这么做。
这是机甲兵刻在骨子里的守望相助,正如重生空手赴这一场邀约,不单单是担忧拉格,正是对身为机甲兵的他品质的信赖。
天亮,重生抱起拉格,掂了掂手上的重量,眉心微蹙。
和杜涵告别,他登上甲板,恰逢天色破晓,第一抹晨曦打在身上,他抱着拉格转过身,正对着只露出一小半身影的太阳。
他看着那片透着清晨的凉意却不刺眼的璀璨光芒,见拉格缓缓睁开眼睛,温柔又坚定地问——
“看到了吗,拉格?”
“天亮了。”
天亮了。
新的世界已经到来,一切的血与泪,一切的挣扎,一切黑暗都成为过去。
看到了吗?
你们亲手开创的新世界。
和平回归人类,神明即将苏醒,一切都在欣欣向荣。
你看到了吗?
天亮了。
拉格愣愣地望着东方,失神地望着。
半响之后,他搭在身上的手突然滑落,悬空在空中,随着惯性晃了晃。
他是旧世界憎恨者,新世界没有渡他的人。
重生脸色骤变。
“拉格!”
尼克爆发撕心裂肺的吼声。
不顾正在开着的船,重生三两步跃到岸上,往手术室的方向跑。
杜涵立刻安排医疗舱。
尼克紧跟身后,大哭着哀求:“拉格,不要丢下我一个人,不要丢下我——”
“拉格,求求你,求求你,不要丢下我——”
“拉格——”
尼克跪在手术室前,拼命捶打手术室木门。
“拉格,求求你……”
他大声咆哮着,声嘶力竭地哭嚎着,卑躬屈膝地哀求着。
死神在对门里嘲笑他的无能。
满世界的旷野都飘荡他的崩溃,他受战争重创的自我世界随着拉格的离去骤然崩塌。
哗啦啦一片,只剩废墟。
他在废墟里呼唤,在废墟里哀求,没有人回来。
从此以后,他没有哥哥了。
尼克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