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帝眉头轻挑:“供状?呈上来。”
常风低着头,迈着碎步走到龙案前,双手将供状递给了弘治帝。
弘治帝用了整整三刻功夫,将供状从头到尾看了三遍。
惊讶、愤怒、仇恨......一系列复杂的情感,一股脑的涌上弘治帝心头。
弘治帝先将供状放到手边。
随后他发出一声龙啸:“欺天啦!”
顺手,他将龙案边放着的一个铜罄,狠狠的摔在了地上“当啷!”
这个铜罄上面刻着“制怒”二字。是他让工部造办处特制的。
铜罄的作用有二。其一,时时刻刻提醒他自己,遇事一定要制怒保持冷静。
其二,忍无可忍之时,可以往地上摔发泄情绪。
弘治帝气的手微微颤抖,说话也带着颤音:“封疆大吏、士林领袖、军中督帅、藩王世子、高官裙带、失势太监......他们怎么敢!”
“里通卖国,引倭入寇,祸害百姓。为的仅仅是他们自家的利益!”
“他们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嘛?”
“欺天啦!反啦!”
“杀!”
常风忙不迭的磕头:“皇上息怒。绝不能杀!”
弘治帝是少年老成的皇帝。自然知道常风为何说“绝不能杀”。
呵,不光是不能杀,甚至不能追究!
一旦追究,就是拔出萝卜带出泥。恐怕要有几万颗人头落地。
四海会里有宗亲、有封疆、有将领、有士林领袖......他们具备了造反的必备三个条件:有兵、有钱粮、有地盘!
还有无数真倭当外援!
闹不好,弘治朝会出现从南往北打的靖难之役。而倭寇,就是当年的兀良哈三卫。
弘治帝在心中不断的提醒自己:忍字头上一把刀。改国号的第一年,朝廷需要的是稳定。
可是这口恶气不出实在是郁结于胸。等等,常风不是替朕出了恶气了嘛?看书喇
弘治帝道:“说说吧,为何假扮倭寇屠那八户士绅?”
常风道:“臣这么做,是为了挑起四海会手下假倭,跟真倭的内斗。”
弘治帝恍然大悟:“内斗?妙!你的法子真妙!”
忽然间,弘治帝想起了一件事。他忙不迭的翻找一份奏折。片刻后他找到了。
那份奏折是南直隶都司刚递到京的。里面记录了一件小事。南直隶松江府,两小股倭寇火拼,死了三百多人。
弘治帝本来以为是倭寇分脏不均导致的内斗,没有在意。
现在看,这场火拼就是常风挑起的内斗。这是地方上禀报的第一起倭寇内斗。绝不会是最后一起!
弘治帝大笑:“常风。你看看这封奏折。”
随后弘治帝将奏折扔给了常风。
常风看后说:“看来那八户明奸没白杀。”
弘治帝问:“常风,你身上带火折子了嘛?”
常风一愣:“回皇上,未带。”
弘治帝吩咐他:“你去殿外找宫人要一枚火折子。”
常风领命,片刻后他拿回了火折子。
弘治帝又吩咐他:“替朕将大烛点燃。”
龙案边上摆着一个烛台。常风走过去,用火折子点燃了一根大烛。
弘治帝像永宁城中的杨廷和一样,把供状放在烛火上引燃。
不多时,随着一缕青烟散尽,供状灰飞烟灭。看书溂
弘治帝交待常风:“四海会的事今后不要再提。你是精明人,知道其中厉害。”
“朕需要一个稳定的东南,一个稳定的朝局。”
常风拱手:“臣明白。”
弘治帝又道:“你这次替朕立下了大功。朕却不能在明面上奖赏伱。”
“可朕总要赏你点什么。”
说完,弘治帝刷刷刷在一张纸上写下了几行字。随后在纸上盖了玉玺。
弘治帝道:“大明只有两位皇帝赐给过臣子免死铁券。”
“一是洪武朝的开国辅运免死铁券。二是永乐朝的奉天靖难免死铁券。”
“朕不打算学太祖、太宗,给臣子发免死铁券。”
“今日朕却想赐你一张免死纸券。”
说完,弘治帝将那张纸递给了常风。
常风定睛一看,只见这张纸的中间写着“灭倭护国”四个大字。
旁边有三行小字“御赐锦衣卫北镇抚司千户常风,免死一次”。
“谋反大逆除外”。
“弘治元年八月初一”。
日期上盖着“敬天勤民之宝”六个字的国玺。
常风“扑通”给弘治帝跪下了:“如此恩荣,臣怎敢受?”
弘治帝道:“朕写的已经很清楚了。就凭灭倭护国四个字,你便受得。莫要推脱了。”
常风叩首:“臣谢皇上隆恩。”
弘治帝接下来的一句话,比得到免死纸券更让常风感到兴奋。
弘治帝道:“朕再跟你说一句话。锦衣卫......朕迟早要交给你管。”
“哦,这是咱们君臣私下里的话,不要外传。”
常风拱手:“谢皇上信任。”
弘治帝又道:“朕听皇后说你的夫人诞子了。”
“朕本来打算赐名的,可听说你家里已经起好了名字,叫常破奴。朕就不强人所难了。这名字好啊,有汉时大将之风。”
说完,弘治帝从腰间解下一块玉玦:“朕曾赏了你一块玉玦。既赏了老子,自然也要赏儿子。这一块,就赏给襁褓中的常破奴吧。”
常风接过了玉玦:“臣代犬子,谢皇上隆恩。”
弘治帝道:“罢了。快回府看儿子吧。”
常风捧着着免死纸券、玉玦离开了乾清宫大殿。
怀恩艰难的挪动着身躯,走到常风面前:“皇上没严惩你吧?我早晨听皇上的话音,你好像在东南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常风微微一笑:“没严惩我啊。阿爷你看这两样东西。一样是皇上赐给我的,一样是赐给您干重孙的。”
怀恩看后,眉头舒展:“我就说嘛。你这么精明的人,怎么会干触怒皇上的事。”
“得嘞,傍晚下了差,我去你府上吃酒。”
常风道:“成。我从杭州捎回了几坛子正宗二十年的女儿红。等阿爷驾临。”
常风出了宫,回了府。
刘笑嫣尚在月子里,在卧房中静养。
常风推开卧房的门。只见榻边放着一个带围栏的小床。小床里躺着一个白白嫩嫩的小娃娃。
糖糖在小床边,做着鬼脸逗小娃娃。
常风高喊一声:“笑嫣、糖糖、还有我的乖儿子。我回来了!”
刘笑嫣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点声,别吓哭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