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硬实的床板上,君瑜照样睡得舒舒服服,她这一睡便睡到太阳高照日上三竿。
灿烂的阳光透过轻薄纱窗,一层明黄的光芒洒在身上,暖洋洋的日光将她脸上的绒毛照的纤毫毕现,柔和的轮廓若池上金莲,聘婷明亮又亲近不得。
暖风一吹,君瑜蝶翼长睫轻颤,随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舒服地叹口气,心满意足地揉着自己肉肉的小脸坐起身来。
她愣了会儿神后抿唇一笑,轻快下床刚想探头探脑地出去打水洗脸,却发现自己的脸盆已经放满了打好了清水。
愉悦地吹了个口哨,哨音清脆明亮——大光头还挺细心的嘛。
洗好脸后搬个椅子坐在脸盆前,君瑜在虚鼎中拿出自己易容用的器具,以水为镜细细地在脸上画了开来。
最后细致地在脸颊点上一颗黑痣后,看着水中脸色蜡黄的人,君瑜满意地点点头。
她整理了整理自己宽大的袍子,意气风发地出了门。
过几天就要中秋了,账房吩咐她采买好众人要食用的月饼和杂物。
在九牧大陆,中秋和除夕是一年中最为盛大的两大节日,马虎不得。
除此之外,君瑜今天准备去茶馆打听打听几位王爷的现状,有个人潜伏在黑暗随时准备伸出利刃,而自己却对对方一无所知的感觉甚是不好。
向账房先生索要了预算的银两后,君瑜便晃晃悠悠地出门了。
走在集市的路上,蓦然觉得不对劲,她虽然武功不强但感官和直觉都很厉害,此时明显感觉到有个人在后面跟着她,那脚步声自她出门便一路尾随,甚至节奏都从未变过。
君瑜判定,此人是个练家子,而且轻功甚是不错。
她眯了眯眼,锐利的精光如刀出鞘一闪而过,唇角扬起一抹不带任何笑意的弧度——很好!还没等她查找便不请自来!
昨晚为了追踪怕打草惊蛇,看来有的人还真当她好欺负,居然嚣张到大白天就一路尾随。
君瑜状似无意拐进了一个狭窄的胡同,左手放进采买的篮子里,轻轻一晃便握住了自虚鼎中取出的短刃,再一晃,短刃消失。
武功确实不怎么好,但她出身丹阳,虽不是正儿八经的神仙,但也有许多普通人所不具备的优势和能力。
和强大的武林高手过招,君瑜能够依靠对手对她的轻视,和她自己动手的出其不意。
暗自躲在一个院子的后门,她轻声将篮子放在脚边,将散乱的头发扎高,聚精会神严阵以待。
倏然间君瑜紧靠的后门猛地一开,一张大手捂向君瑜的嘴。
电光火时间,君瑜瞬间取出短刃,左手一翻向后刺去。
那人手臂一挡,两人须臾间便快速过了几招。
君瑜刚想发狠,却听到一个熟悉的清冽声音,语气不明,辨不清是夸是嘲:“啧,数月未见,小爪子怎么这么锋利了。”
君瑜震了一震,恍惚之下短刃便被对方反手一夺抢了去。
她瞪大眼睛转过头去,后面赫然是即墨洺炎在攥着她的手。
微微用力想挣脱他的束缚,即墨洺炎却未理她,他自顾自用一个手握着她的双腕,另一个手还要过来捂她的嘴。
君瑜恶狠狠露出一口小白牙,大有你爪子敢碰我我就把它咬断的势头!
捂向君瑜嘴的手顿了顿,随即耳边传来即墨洺炎温热的气息:“好,那我不捂你了,但你千万别再发出动静。”
不置可否点了点头后,即墨洺炎将她被他禁锢住的双手也缓慢松开。
君瑜揉着自己的手腕转过身,扒着墙边仔细聆听,却并未注意到身后那人意味深长的打量眼色。
她一直没有放松对尾随她之人的关注,那人的脚步声已经离他们很近,似也不确定她的具体位置,脚步声虽依旧有序,但已变得走走停停,试探之意很是明显。
君瑜躲在门后微微弯腰,手向后伸,俨然在向即墨洺炎索要她的短刃,但手伸了半天即墨洺炎也没理她。
她回过头瞪向他,即墨洺炎反而给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他右手抬起,伸出食指中指向前轻轻一挥。
一个与君瑜身形相似穿着一样的小孩在院内的大树上倏然跳下。
君瑜诧异地看着他双手捂脸跑了出去。
门外跟随君瑜的人也脚步一顿,随即频率一变,瞬间加速紧追而去。
听着两人脚步声逐渐远去,君瑜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哎……不对……
——“等等,我原本是想抓住这人问话的!”
君瑜瞪向即墨洺炎,“我需要知道他为什么跟踪我!你这么一来我今天确实没事了,但是以后如果天天被跟踪怎么办?你能帮我一时,难道能帮我一世吗?”
即墨洺炎耸耸肩,一脸理所当然:“为什么不能?你也太小看本太子了吧!”
君瑜被哽得说不出来话,烦躁地攥了攥手,干脆伸手向他讨要:“把我的匕首还我!”
即墨洺炎却是笑笑没理她,匕首在他指尖翻飞如蝶翼,寒光不时反射在他的脸上,明明暗暗的刀光闪烁中,君瑜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也不知道他此时在想些什么,其实她一直都有些看不透他。
她一直认为即墨洺炎是被养在深宫温室不谙世事的娇花,却也从未忘记他是苍海未来的储君,感觉着现如今有些粘稠凝固的空气,君瑜暗自皱眉,她虽豁达随意随遇而安,但也厌烦这种不辨所以不明一切的感觉。
即墨洺炎看着眼前这个总装作纯然天真的少女愈发烦躁的神色,忍不住有些得意。
他嘴角轻挑眼睛微眯,状如羽翼般纤长浓密的睫毛稍稍上翘,投下的一片阴影遮住了眼中的神色变化,开口依旧清冽却雍容。
“短刃清羽,神兵天榜位列第五,其柄芯传言由万年寒冰贯彻,颜色青入手凉,又因其状如羽毛而得名。”
他微微抬头看向君瑜,吐字清晰“它上次出世是一百年前,传言是兖日前任大祭司的护身之物,且已随他的去世而不知所踪,它如今为何会在你手上?”
百年前……兖日大祭司……去世……
丹阳那老头现在活得活蹦乱跳,天天在丹阳山上偷吃的,他如果去世了,那想必整个大陆都没活人了……
君瑜倒是听老头说起过此事。
——老头说他当年在兖日当祭祀的时候,玉树临风一表人才又威风八面,手持一柄清羽短刃,是妖挡杀妖魔挡杀魔,连皇帝见到他都低声下气,全大陆的姑娘都对他芳心暗许。
每每提起这段往事,老头子都要唾沫飞溅说上几个时辰,嚣张的胡子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但他后来实在厌倦了皇室的勾心斗角,加之当年的人劫恰巧渡完,就死遁后回到了丹阳。
但是,这段往事不论到底有多么失真,也不论君瑜信与不信,却是是万万不能说与即墨洺炎听的。
现在整个大陆虽然都相信仙道之说,但是修仙之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显露自己的能力与身份,“仙”只能算是九牧大陆其中的一个信仰而已。
君瑜若是因透露了修仙真实存在而为丹阳引来灾祸的话,她就成了丹阳的万古罪人。
即墨洺炎好笑地看着君瑜的眼睛骨碌碌地砖,这丫头,准是在想什么借口糊弄自己。
君瑜眼睛终于不转了,她干咳了咳:“你千万别认为我是兖日国派到苍海的奸细,或者是那个什么狗屁倒槽大祭司的徒弟。”
远在丹阳仙山正在午睡的某高龄老人突然狠狠打了个喷嚏,他哼哼唧唧自言自语道:“不用算我就知道,准是那疯丫头在骂我!”,随即翻个身扭扭屁股接着酣然而睡。
却听君瑜继续说道:“你应该也知道,我现在在赌场干活,每天接触的都是三教九流的人,”她眼神轻轻落在清羽之上“这匕首是一个倒斗的换给我的,”
无辜耸耸肩,“我看这匕首挺锋利,夏天还可避暑,三两银子收的,看来我还赚了。”
即墨洺炎不可置信将匕首举到自己眼前“倒斗的?三两?”
君瑜双手摊开作无可奈何状:“你都说了这是那个什么……已经去世的兖日大祭司的护身武器,那肯定是在他死后随他下葬了,在墓里埋着被盗出来也没毛病啊……”
对于君瑜这番胡搅蛮缠的说法,即墨洺炎是一个字也不相信,但他偏偏却找不到什么借口来反驳她。
认输地用手按了按太阳穴,他叹口气:“君瑜啊,你对我说过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啊……”
君瑜尴尬地笑笑,心里在想,尊贵的太子殿下啊,我总共也没和您说过几句话啊……,嘴上却说道:“太子殿下,我们在此地在等谁吗?”
看出了君瑜的顾左右而言他,即墨洺炎摇了摇头,顺着她的话说道:“无事了,你还未吃饭吧,我在醉仙楼定了位置,”
君瑜张了张嘴,拒绝的话还未说出口,却听即墨洺炎强硬地说道:“你必须来,我有事要问你!”
“好吧”,君瑜认命地低下头怂着肩,脚步悠悠摇晃,率先走出了这个小院。
即墨洺炎双手背后轻轻一挥,四周的影卫瞬间消失,他慢悠悠跟上君瑜,两人一前一后向醉仙楼走去。
君瑜门牙用力磕着自己的大拇指,不时发出“咯吱咯吱”如同老鼠磕木头的声音。
即墨洺炎皱眉看她。
盯了君瑜一会儿,他走到路边,花了几文钱买了一小包刚出炉还冒着热气的糖炒栗子。
君瑜正磨着牙想事情,猝不及防手里被塞进了一包温热的东西,她低头一看,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呀!糖炒栗子!”
她嘴角上扬看向即墨洺炎:“我超爱吃这个的!”
即墨洺炎觉得她此时的眼睛就像盛满了八方繁星的湖泊——蓝黑色的波澜里倒影了全世界的星光,明明亮亮胜过所有。
他柔声说:“慢些吃。”
君瑜没听他的话,迫不及待将手伸进去,却被烫得一激灵,呼呼地抱着自己的小嫩手吹了起来。
即墨洺炎好笑地摇了摇头,将君瑜手中的一袋栗子拿了过来。
他拿出一个风凉后的栗子递给她把玩,剩下的自己慢慢剥了起来。
君瑜看着自己手中的栗子,她觉得今天脑子有些不够用,太子殿下不会是被人下降头了吧,自刚才见到他,他的行为举止都异常怪异。
一年前的同行,自丹阳山脚到赤阳城他俩也未多做交谈,怎么即墨洺炎今天对她的态度如此怪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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