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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由于要审问那四人,为防洛城前守城及监军等人做手脚,君瑜与萧宸便未在入夜后去搜寻即墨洺炎。

君瑜对她自己的命盘推算极为自信,既然算出即墨洺炎不会死于此时此地,她便丝毫不再担心他的生命安全。

并且她向来不是一个大度的人,直到现在还在记恨着即墨洺炎当初想要更改自己的记忆,如今风水轮流转,即墨洺炎落到了她的手上,她又怎会放弃这个打击报复的机会。

更何况即墨洺炎的身份过于特殊,为了萧宸能够避免正面面对苍海的怒火,无论如何也不能遵照惠帝的密信让他的性命完结在萧宸手上,甚至就算他已身故,尸首也不该被萧宸发现。

事到如今最好的方法便是静等苍海队伍的来临,由他们找到自己的太子殿下。

君瑜自然知道若即墨洺炎安全无虞回到苍海的话,惠帝定会对萧宸有所不满,但这样的结果也比萧宸受到两国人马的仇视强。

是的,两国人马。

兖日并非如苍海般只有一根独苗,相反,惠帝儿子尚且在世的,足有七位之多。

多年来皇子之间明争暗斗纵横捭阖,朝中大臣各自有所支持,直到如今还能维持着表面上的相安无事便是因那三位呼声最高的一直维持着一份微妙的平衡,各有建树却又不过分耀眼夺目,身后贵族支持也不相上下。

总所周知,萧宸为二皇子萧衍一派,纵然萧衍被养在萧宸母妃荣清浅身侧,但这并非表示他的身后没有势力支持,相反的,二皇子身后的势力并不小,他的生母乃是护国大将军的嫡女。

此次萧宸若真的携功而归,在其余皇子眼中,必是二皇子身旁多了一名得力助手,为避免他水涨船高,极有可能先行联手为难萧衍。

这也是萧宸自懂事起便将自己罩在愚笨假象中的原因,成人礼过后他便成了皇城中最为风流纨绔的一位皇子。

原本两位皇子交好应是被其余皇子所敌视的存在,但萧宸却在兖日皇室成了一朵奇葩,他明确成为二皇子阵营中的一员大将,却被其余皇子喜闻乐见。

其中缘由只有一个——十六皇子太会闯祸了!

儿时萧衍便经常为萧宸所做之事背锅受罚,在萧宸成年后他倒是松了一口气不必到处追着帮他擦屁股,但“好色”的弟弟却是为他拉低了许多文臣的印象分。

兄弟俩闲时烹茶下棋时,萧衍曾苦笑着说道自己对不起萧宸,为了他清誉和安全兼得,最后却只能让自己最亲的人整日装疯卖傻,兖日人人得知十六皇子不学无术贪图女色。

二皇子情绪到了便声泪俱下,却换得萧宸一记凉凉的眼刀,哽得他再次哀嚎——我弟怎么从小就不可爱呢?!

兄弟俩的感情毋庸置疑,纵然并非一母所生,却已亲过了太多同胞兄弟,萧宸所做的这些事完全是心甘情愿的,他的心并不在那个旁人趋之若鹜的位置上,且并不在意旁人的目光,若能舍去这些虚名而换得两人的安全,他甚至是乐意之至。

不在乎兖日言论的萧宸自然也不惧怕惠帝的冷眼。

君瑜在这两日额外觉得自己与萧宸同病相怜——都是爹不亲,她干脆想,既然惠帝遇事便推了自己儿子来这里挡着,那么他们找人不尽心便也合情合理。

不过那老皇帝也是个人精,纵然已不再年轻,却亦从未有人质疑过他的头脑。

如今既然将萧宸的行踪固定在莫城,那么想必他早已跳过萧宸亲自同莫城官员对话,甚至有可能已经嘱咐过千方百计都要留下即墨洺炎这,所以若被他们找到即墨洺炎,莫城之人可能不顾萧宸命令暗自将其处死。

所以这几日白日搜查之时不止莫城之人卖力,就连萧宸都尽心尽力亦步亦趋,整日在那里亲自盯着。

但无论最近大陆上如何风起云涌明争暗斗,苍海又是怎样仓皇无措兵荒马乱,但新春已经不可阻挡地悄然来临。

除夕之夜。

站于行宫最高的行风亭上,细致挽好亭旁轻薄的白纱,万家灯火瞬间映在二人眼底。

旧的一年到了头,百姓们在这最后一天便不再吝啬灯油烛火,兖日有个独有的风俗,年末除夕守岁,若能让家中明亮整夜直到天亮迎接新年第一缕阳光,便能令未来一年万事和顺,家人不遇阴暗与小人。

君瑜温了一杯烈酒在手,深吸着鼻翼前不时飘过的酒香,她笑笑,而后一仰而尽。

三里之外的欢声笑语似随着夜风被吹到耳旁,君瑜眼中闪过一丝缱绻与向往,而后在虚鼎中取出了她娘容漪水的牌位。

低头眷恋地抚摸着那块象征着她娘曾来到过世上的牌位,君瑜唇角露出浅浅笑容,低声说着:“娘亲,你看见没,我又长大一岁了。”

喝过酒的她,眸子被浸润得更为清亮,眼底倒影着城内明灭不一的烟火与天上流转璀璨的繁星银河。

萧宸转眸间无意看到了这样的君瑜,尘世的烟火之气与谪仙的遥不可攀在她身上得到了完美的结合,这个小女子有时古灵精怪似花间精灵,有时深沉老道似万年妖精,教人忍不住想要再亲近些一探究竟。

如今这样身上的锋刺全部收起,只展露出心底最深处思念的君瑜却是萧宸第一次看到,纵然眼底并未任何受伤与悲伤,但他却感觉这样的君瑜才是最为令人心疼的。

她从来都表现的没心没肺,令人很难看到她真实的情绪波动,她可以浅笑嫣嫣地拒人于千里之外,原来也可以发自内心地笑着却依旧悲伤。

莫名便想起了如今仍旧安静沉睡于禹城金碧辉煌之下的母妃,萧宸忍不住想,自己纵然已经自己的母妃还活着,他却依旧如此悲伤且无能为力,那么已经天人永隔的君瑜呢?

自己的母妃终有一日会醒,但她的娘亲却只留下了一块冰冷的牌位,尸身早已入了土化为白骨,再也不可能睁开双眼笑着唤她一句“小瑜儿”了。

感到身旁莫名且又剧烈的悲伤漫延而来,君瑜抬起头来却发现萧宸正直直看着自己手中牌位,眼底浮现出的情绪她能轻易读懂。

顺着萧宸的目光君瑜再次垂首看了看娘亲的牌位,然后扬起一丝浅笑,双手将牌位托起,举到萧宸面前,开玩笑般对萧宸说:

“怎么,想要祭拜一下你的漪水姨母吗?”

萧宸毫不犹豫点了点头,唤人拿来了果盘和后厨刚刚出锅的饺子摆上。

仔细净手之后,萧宸点了三柱清香,行的是三跪九拜的大礼,目光虔诚动作毫不牵强,然后对着牌位说道:“漪水姨母,我是容清浅之子萧宸,侄儿不孝这么多年才为您上了第一炷香,还有,我娘她很想您。”

君瑜莫名红了一双眼睛,眼底瞬间涌上一层晶莹的液体,她抬头努力向上看,想让它们倒流回去,甚至还带着浓浓的鼻音自言自语道:

“娘,我要看看哪颗星辰代表着你,你倒好,独自潇洒地回了巫山陪大巫,却留了我们两个人在俗世为你难受。”

她自然知道容漪水已经不可能再听见,但似多年的委屈、想念在这一夜全部爆发了出来。

君瑜原本也只是想要通过话语独自排解释放一下情绪,却未想在她这句话落之后萧宸的眼眸瞬间亮起。

他突然伸手指向天边夜幕,连声呼唤君瑜,向来波澜不惊的人此时眼中话中全是震惊与欣喜。

犹自在同自己眼眶中泪水顽强抗争不允它们落下的君瑜,听到萧宸如今激动声音便也忍不住仰着头转了下身体向他所指的方向看去。

嫣红的小嘴倏然张大,一双眼睛直愣愣的,此时已经完全忘记要憋着眼中泪水。

晶莹透亮的液体瞬间划过如玉的小脸,宛如两人所见到的那颗璀璨耀眼的流星划过天边,在漆黑的夜幕中一闪而过,然后消失不见。

君瑜眼中浮现出莫名的喜悦,纵然知道娘亲已经不可能再听到自己的话来回应自己,但心中还是抑制不住地想着,这颗星会不会真的是娘亲呢。

无论怎样,托这颗流星的福,君瑜本有些伤感的心情已经消失,眼中的鳄鱼泪也已收了回去,估计近期是不会再涌出了。

唤着后厨快些将饺子端上来,君瑜边吃边同萧宸商定今晚的计划。

根据血阁传来的消息,苍海边军已经集结完成,即墨洺炎出事那日,即墨晗因皇后的顽疾正在苍海北方的某个小村,似乎是为了请了一位传说中的神医出山,赶路较快的话,应该明日便可到达。

在知晓苍海来人为即墨晗时,君瑜彻底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坐立难安,原因无他,即墨晗乃少数知晓君瑜真实来历并且见过她真面目的人。

有他主持苍海人手,她用灵力搜寻即墨洺炎时便可少了些许顾忌,但一想到那人是个同叶落般没有花花肠子的一根筋,又怕他无意说出什么透露了她的身份。

于是经过思来想去之后,君瑜苦着一张脸决定今夜便同萧宸趁着除夕夜旁人放松警惕之时先去探查一番,最好能够找到即墨洺炎,将他安置于一处,待即墨晗赶来之时告知地点便可全身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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