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你不同。”
潘彩儿将挽琴的手举到自己脸颊贴着:“兄长是因我的身体才对我多有纵容,但是你却向来都是在鼓励我去追逐自己想要的,我很感激你的存在。”
挽琴抿紧了略微有些发抖的唇,似在强行抑制有些发抖的唇,反手将潘彩儿拦在怀中,一双极为秀气的细眉紧紧皱起。
半晌之后才轻轻叹到:“我善良的小姐啊……”
因为此时身着男装,头上亦并无其余发饰,潘彩儿将头靠在挽琴的肩上,双目有些迷茫和空洞,声音有些低沉悠然:“我的病,真的能够治好吗……那药……”
帮潘彩儿拭去眼角不自觉流出的泪水,坐在毫不颠簸的马车上,挽琴的双眼透过被风吹起的车帘看向外面不断倒退的景色,然后沉声回答:“会的!一定会治好的!”
兖日境内所有城池之中都有夜禁,纵然是身为皇都的朝城亦不例外,但这夜禁却仅为限制寻常百姓的行动,高官贵族甚至是略有家产的商贾都不会被夜禁影响到他们应有的夜生活。
若能自朝城上空俯瞰下去,便可清晰看到这皇权之下明暗分明的都城。
——自皇宫向外延伸而来,一派昼夜不分夜夜笙箫,以富贵街犹甚,纵然夜间,亦花红柳绿宴浮桥,而平民百姓生活得那半分城池之中,却是晦暗交接不见灯光,往往静得相邻住户间谁说个梦话都能清晰听到。
不知何时起,“红笺居”三字成了朝城之中“富贵”与“地位”的代表,不同于凡是有钱便能进的金碧辉煌,红笺居确实只向朝城中的上层“大人”们开放,纵然在院中人人多带面具,纵然亲友之间,亦可能擦肩而不识,但能来此地着,非权不可。
因此特征,朝中大臣同红笺居都相交不错,红笺居自然得屹立朝城而不倒,纵然众人至今不知红笺居幕后为何人,但红笺居却是每年都在扩建,向更高处、向更远处。
在红笺居最高的阁楼之上,夜风轻轻吹起圆形木窗两侧的薄纱。
一片如梦如幻的淡粉色纱后,有一个娇俏优美的身影椅窗而立。
她素手轻轻托腮,另一手的食指无意识地勾勒着窗边精致的雕花,一双璀璨若星的双眼却是毫无目的地在遥望天边,令人无法判断究竟是她眼中还是这夜幕之上的星辉更亮。
君瑜深吸一口气,将原本放在脸颊的拇指无意识地移过来放在嘴里啃着,唇间逸出一声轻声感慨:“还是高处的空气更为干净。”
她来到朝城已有三日,亦在这红笺居中待了三日,却是无论如何都有些不适下方的空气。
并非是因其中酒气浊气过重,不同于寻常的风流院,红笺居中环境优雅,伶人各有所长,纵然是风月场所,却布置得丝毫不显狎昵,反而素净高雅。
只是红笺居中个人喜好不同,所以个人屋内燃香各异,纵然寻常客人或穿梭其中的小厮不会闻到,但却这数十种香料毫无规律融合在一起的味道却是苦了君瑜这个五感甚强、嗅觉超人的小鼻子。
想到这三日中自己的打算,君瑜再次犯起了愁,一张灵气逼人的小脸皱成了鸡皮鹤发般的老妪,再次叹气了气。
——
差一根香便到戊时之时,街上并行而来两辆马车。
共有五人自马车之中缓步而下,纵然已经戴上了面具无法看到真实相貌,但亦可看出是四位公子另带了一名小厮。
因其中四位男子全部都身着了一身自江南进贡而来的月光绸缎,另一个低眉颔首的则仅穿了寻常绸缎。
一路畅通无阻,却在递了请柬之后被红笺居守门的人拦了路。
“大人们,一人一请柬,因为今晚来人太多,所以不能带小厮。”
其中一个较为高大的人决然翻脸:“怎可一个小厮都不带,我弟身体不好,身边必须有人照顾!”
守门人自然知道今晚能来的非权既贵,但他们老板明确交代下来的事情,纵然惠帝来此,他若不表明身份,亦是不可通融,所以他并未松口:
“恕小人无能为力,若小公子在里面有事需要人服侍的话,可唤红笺居任何小厮跟随在侧,但公子自己的随人,却是不能进入。”
男子又想与他争辩,但他身侧那个体型较小的“公子”却是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袖,有些秀气的声音开口劝慰道:“大哥,算了吧,见这人来人往,顾忌红笺居中确实来人不少,若当真一人一随从,那才叫鱼龙混杂,此番安排倒也安全。”
对于潘彩儿对自己的劝话,潘云却是不可置信般挑了挑眉,暗道这个混世魔王何时竟然如此懂事,平日里若有什么随了她的心意,那定是一番撒泼无赖外加吵闹。
他刚才的一番话,自然有关心小妹身体的成分,毕竟红笺居中的小厮并不知她身体如何,届时人多必有怠慢,不如跟在她身旁这么多年的侍女贴心;但他抢在她之前开口,也是怕这姑奶奶在大庭广众之下当着二皇子的面便倒地撒泼耍进无赖,被人看了热闹是小,二皇子对于“未来弟妹”心有不满却是一桩大事。
潘彩儿虽然平日里行事极为自我,但今夜确实表现了她的一番大家风范,并未露出任何令潘云所顾虑的吵闹,更未同泼妇般当街撒泼,反而极为识大体地开始劝潘云,话里话外都深明大义使潘云一愣一愣的,若非已有行人关注到自己这里,他真想将将潘彩儿脸上的面具摘下看看,立在自己面前的还是不是自己照顾到大的小妹。
潘彩儿却是在看到潘云点头之后便未在=再理他,反而转身走到挽琴身前,附在她耳旁轻声说道:
“对不起,今夜不能让你也看见花魁了,若你真想看,今夜过后寻了一个日子我再带你单独来,或者若听闻皇后唤了红笺居新花魁进宫演奏,我就带你一同进宫。”
挽琴却是轻轻一笑,眼中并未露出任何不满或是遗憾,只是一双秋水般的双眸有些担忧地注视着潘彩儿:“看或不看,对于奴……才来说并没有什么,只是公子定要注意身体,若人真的多到擦肩叠被,便出来吧,如您所说,日后观赏花魁姑娘的机会还多。”
潘彩儿似极听挽琴的话,毫不犹豫便点了头,然后便要唤车夫送她回府,挽琴却是摆手拒绝:“我便在外面等您们回来。”
潘彩儿和挽琴说话之时萧宸、萧翊和潘云便驻足等在一旁,眼中并未流露出丝毫不满或是焦急,萧翊倒是细细看了潘彩儿和她身旁婢女的交流,如此便更加不相信萧宸口中所说的“混世魔王”的形容。
如此女子,同身旁婢女的交流都极为真诚,且在那婢女并不受宠若惊的表情中亦可看出,她并非临时假装,而是似一早便是如此。
能够善待身旁下人的小姐,又有哪个是真正的坏心和不明事理呢?
交代完挽琴的事,四位“男子”转身便进入了红笺居中,此次,无人再拦。
——
戊时整。
红笺居最高层之上有侍女推开了阁楼大门,轻声告知:“姑娘,戊时了。”
君瑜转身,轻轻一叹,应道:“我知道了。”
纤细的玉手取过摆在一旁的银白色面具,坐在镶金戴玉的梳妆镜前而细致带上。
有些泛红的指尖轻轻上移,却在触到那精致的花纹前停住,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之后,再次叹气,眼中神采回来之后,却恰恰在这不经意间看到了天边一颗骤然滑落的流星。
一双灿若繁星的骤然睁大,推开身下椅子慌忙跑回窗前,一双流光四溢的双眼快速移动,似在天幕之上寻找着什么。
无意识低声喃喃了两句之后,她猛地伸出有些发抖的双手,拇指在其余手指之上快速轻点,半晌之后愕然停手,不可置信地张开了一张染了胭脂色的樱唇,摇着头连声否认:“这怎么可能?!”
言罢,也顾不得梳妆镜上还未佩戴的首饰,穿着一身浅绿色的素裙转身便向外跑,边跑边再次快速掐算起来,却悲痛地发现,最终还是之前的结果,似是天命难违。
并不知天边曾有一颗流星坠落的红笺居内一片歌舞升平,据管事之人说,心的花魁姑娘在戊时刻之后才会现身,毕竟今夜极为重要,姑娘要细致打扮一番也不置可否。
所以现在在百尺宽的水上厅献艺的是上一任花魁,纵然今夜众人的目光并不在她的身上,但却仍是舞艺、琴艺都高出宫中御用舞者、琴者的一代奇女子,许多人除在宫廷晚宴中并未有幸见到过她,所以自然也乐得先行雅赏一番。
如今萧宸等人便是到了这红笺居中极为着名的水上厅前,隔了一个碧蓝色的环形水池欣赏着前任花魁的舞姿。
正先聊着,萧翊便是自眼底露出了一丝笑意,然后附耳同萧宸说道:“你瞧,老四他们这不是来了。”
萧宸顺着萧翊的视线将目光转过去,轻轻勾了勾唇角:“皇兄们当真是姗姗来迟啊,只是不知究竟何事绊住了他们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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