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长发披散,面容被火光镀上了一层金黄,淡淡的轻笑让原本凌厉的眉宇添了一丝柔和,垂落在耳边的长发更是多了一抹妩媚。
昔日那乳臭未干的臭丫头已然是成了一个妩媚多姿的女子!
褚钰眯起了眼,多年前父亲的一句话浮现在了他的脑海,随之,脱口而出,“入我褚家如何?”
若是当年有人告诉他,这句曾经让他倍感羞愤的话会有一日出自他之口,他必定不信,只是如今……却成了现实!
而他竟然没有丝毫的反感。
“呵呵……”齐倾却笑了,心情似乎颇为的不错。
不过这看在褚钰的眼里,却并不是应允的笑,便是她的笑中没有任何的不屑跟讥讽,“怎么?我褚钰配不上你?”
“自然不是。”齐倾笑道,“以褚公子的身份,天底下恐怕只有女子配不上你,而没有你配不上的。”
“那你……”
齐倾没待他说完便道:“我没兴趣红杏出墙。”
“你——”褚钰气的猛然站起,不过不知道是因为起的太猛,还是之前一番折腾身子虚弱了,所以方才站起,便觉一阵头晕眼花袭来,踉跄了两步,最终跌坐回了地上,“齐倾,你到底有没有心!?”
“褚公子。”齐倾并未回答他的这个问题,反而是问道:“撺掇女子红杏出墙,不知是否触犯了你们褚家的家规?”
褚钰冷笑:“难不成你真的打算一辈子给金熙当妻子?!”
“有问题?”
“没问题?!”褚钰咬着牙,“既然你真的打算当这金少夫人一辈子,那暗地里的勾当又是什么?!”
“我是商人,当然是为了利益。”齐倾继续道,“留着沈三,可以为我带来更多的利益!”
“甚至值得你拿金氏满门来冒险?”
“所以我绝对不允许任何变故的存在!”齐倾继续道,只是声音已经转为了凌厉。
褚钰张开了口,只是反驳的话还未说出来便被脑海中的忽然浮现的一个念头给堵住了,他盯着眼前的女人,这个几乎成了他心里的一根刺的女人,心口的灼热一点一点地冰冷,“你知道沈三会出现在丝州。”
“是。”齐倾应道,晃动的火光让她的面容一明一暗。
褚钰握紧了拳头,“所以你才急着离开?”
“是。”
“但是不是为了躲避沈三?”
“是。”
“沈三到来,也不是冲着你?”
“是。”
褚钰沉默了下来,死死地盯着她,好半晌,方才一字一字地挤出来,“他是冲着我来的!”说完,不等齐倾回答,便又喝道:“你想借刀杀人?!”
齐倾没有回答,只是那脸上的冷漠已经给出了答案。
褚钰的胸腔里面像是被烈火灼烧一般,握拳站起,隔着火堆居高临下地盯着眼前的女人,她竟然——竟然——
他不要命地来通知她!
这般不要命地救她,甚至疯了一般想着跟她一起死——
可到头来她却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她设计的,而目的竟然是——要他的命!
他褚钰第一次对一个女人如此掏心掏肺,可是到头来她却恨不得将她处之而后快!
“好!很好!齐倾,你很好——你够狠!”
每一个字,都仿佛在牙缝里面挤出来一般,火光之下,昔日俊朗的面容一片狰狞,仿佛一只要吃人的野兽一般。
不过,最终,这只野兽也没有真的吃人。
在用目光凌迟了她许久之后,最终,转身拂袖离去。
齐倾没有阻止,甚至一个字也没说。
火堆,静静地燃烧着,不远处的河边,传来了潺潺的流水,在本就安静的荒地夜里,有人听了有些瘆人。
齐倾看着眼前燃烧的火,平静无波的面容在许久之后泛起了一抹笑意。
狠吗?
的确是狠。
只是,她未曾后悔过做这件事!不过事情的结局出乎她的预料罢了。
这一夜,显得格外的漫长。
……
金熙几乎疯了,他本来是担心她出事才着急赶来的,可没想到担心竟然成真了,而便是他来了,却还是帮不到她任何!
别说是保护她!甚至连现在她出事了,他想要去救她也不知道该如哪里!
“少爷,你先别着急,山崖下是河流,少夫人水性极好,一定不会有事的!”
“那为什么现在还找不到她?!既然是掉进了河里,为何还找不到她?为什么……”
“少爷!少爷!”
这时候,一个下人冲了过来。
金熙赶紧上去,“是不是有消息了?”
“找到……找到少夫人的马车了……”
金熙急忙赶过去,周旭已经先一步到了,只是,却只是找到马车,并没有找到人!“既然马车在这里,人也一定在这附近!”
她一定不会有事的!
一定不会!
“这段河有几条支流……”
“那就一条一条地找——”金熙不待他说完便吼了出来,随后,转身快步离去,与其等别人找,不如自己找!
齐倾,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因为我不允许!
周旭倒也没跟金熙计较,如今最要紧的便是将人找到!“来人……”
……
“少夫人还是没有消息吗?”
金安看着眼前面色阴沉的少年,皱了皱眉,“还在找。”
“我也去!”
“不行!”金安拦住了他,“你该做的事情还没完成!”
“现在还有什么事情比……”
“有!”金安打断了他的话,声音沉了下来,“少夫人遭袭击,这绝对不会是土匪拦路这般简单,而在丝州会对少夫人下手的人有谁,你心里也清楚!”
“你的意思是……”
“做好你该做的事情!”金安道,“少夫人吉人自有天相,必定会逢凶化吉,如果你真的记着她的恩,那就不要让她失望!”
金阳低下了头,双手死死地攥着。
……
金熙亲自带着人循着河道下流的支流一条一条地找,只是越找,心越是冰凉,明明只是一夜的时间,他却仿佛过了半辈子一般。
黑暗没有希望!
直到,在换了第三条支流之后,发现了那远远升起的烟雾,方才找寻到了一丝亮光!
“齐倾——”
便是没有确定那烟雾之处是否有她在,可是,却还是喊了出声。
疾步冲了过去。
离烟雾升起的地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而他的心也随着急促的呼吸声而加快了速度,紧紧地绷着,待他冲了过去,待他如愿地找到了人影,只是,看着那蜷缩地坐着的熟悉身影之时,却有些不敢靠近。
“少夫人?!”
跟在后面的人也追了上来,惊喜的叫声将原本打着墩儿的人叫醒。
齐倾抬起头,不过还未等她开口,便见一个人影冲了上来,随后被紧紧地抱着。
金熙什么也没说,甚至没有将她看清楚,便冲上前抱着她,便是用尽了全力将她死死抱着,可还是无法压制心里的恐惧,还是怕她就这样不见了!
“金熙……”
金熙没有应她的话,仍是死死地抱着她,“我不许你出事!我不许你出事!”嘴里,不断地呢喃着,“你不许有事……”
齐倾笑了,抬手拍拍他的背,叹息道:“好了,我没事。”
“不许有事……”
“我没事。”齐倾道,“金熙,我没事。”话落,忽然感觉到自己的颈脖有些湿润,眉头皱了起来,“金熙……”
“你不许出事!”金熙松开了她,双手改为擒住了她的肩膀,眼眸通红,泛着残余的水渍,“你听到了没有?!”
齐倾看着眼前失控的少年,心流过了一股暖流,“金熙,我没事。”
“你当然没事!我不许你有事!我不许——”
“是,你不许。”齐倾失笑,“还真的是个孩子。”
只是便是这句话,让金熙原本便失控的情绪更是难以冷静,“我不是孩子!我早就不是孩子了——”仿佛是戳中了他心里的痛处一般,让他忘了身在何处,甚至忘了她方才经历过的险境,猛然俯身,袭上了她的双唇,只是,却与两年前那一夜完全不同。
愤怒,惊恐让他失去了理智。
“金熙……”齐倾几乎费尽了全身的力气,方才找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你干什么?!”
怒斥浇熄了他内心的怒火,也往他的恐惧之中注入了一丝清凉,疯魔一般的举动停了下来,随后,看着齐倾冷凝的神色,开始有些不知所措,“我……”
齐倾深吸了一口气,冷静道:“回去。”
“好!”金熙忙应道,手忙脚乱地扶着她,“我……”话还未说完,便被啪啪的几声把掌声打断,循声看去,便见一个人走了过来,虽然有些狼狈,但是不掩其气质。
虽然有两年多的时间没见了,可金熙还是一眼便认出他来了。
“褚钰!”
他知道他是跟齐倾一起失踪的,也知道他们是一同坠下了山崖,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为了救齐倾!他本该感激他的,可是,如今心里只有敌意和防备!
他不想见到这个人,更不希望齐倾见到!
在褚钰出现的那一刻,齐倾的眉头也皱了起来,“我们之间你的恩怨……”
“恩怨?”褚钰双手环胸,“倾儿觉得我们之间有什么恩怨?就算有,也是共处一夜的情意。”
“你胡说什么?!”金熙勃然大怒。
褚钰看向他,上下瞄了他一下,眼底有着明显的不屑,“是不是胡说,不是明摆着吗?怎么?这般多年,韩磊连这基本的分辨能力都没教会你?”
“你——”
“金熙。”齐倾缓缓道。
金熙转过头看着她,眼底有着极深的不安。
“走吧。”齐倾只是淡淡道。
褚钰眼底顿时一沉。
金熙握紧了她的手,“好!”随后拉着她的手便快步离去!
“倾儿,之前我的提议仍是有效!”褚钰却道。
齐倾顿住了脚步。
“走!”金熙咬着牙道。
齐倾看着褚钰,“知道我为何告诉你吗?”
褚钰眯起了眼睛。
“因为我不想欠你任何人情。”齐倾继续道,声音不大,只是却是毫不留情,“不过我还是那句话,你我之间的恩怨冲着我来便是,祸及他人,不是君子所为。”说完,转身起步离开。
金熙拉紧了她的手,加快了两人离去的速度。
其他的人紧随其后。
很快,便只剩下了褚钰一个人,目光在随着那两人的离去渐渐地蒙上了一层冰,许久,待前方的人群早已经消失不见了,他方才收回了视线,转身看向了方才被他丢弃在不远处的几个果子,不禁冷笑了出声。
他是着了什么魔才会送上门让她这般践踏!
……
金熙是直到回到了金氏丝绸坊,方才发现了齐倾的脚有问题,看着那已经肿了的脚踝,又是自责又是愤怒,“脚伤了怎么不早说?!”
“没事。”
“这还说没事……”
“金熙。”齐倾打断了他的话,“我累了。”
金熙看着她冷淡的神色,心里揪了一下,双手握成了拳头,“你在生气?”
“我真的累了……”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害怕……齐倾,我怕……”金熙的言语有些失控,不过最后还是稳住了理智,深吸了一口气之后,道:“对不起,之前是我失控了,你别生气,就是要生气也不能不顾自己!”说完,又道:“你等着,我去让人请大夫!累也得先处理这伤!”
话落,便风风火火去出去了,这方才出去,便见金阳领着大夫来了,“你……”
“少夫人的脚受伤了。”金阳回道,面色有些寡淡。
金熙心里像是被什么压着似得,“嗯。”便随大夫一同进去。
金阳脚往前走了一步便顿住了,低着头沉思会儿,随后转身离去。
……
褚钰平安无事,最高兴的自然是周旭了。
“公子无事就好!公子放心,那些匪徒本官一定会尽快……”
“不必了!”褚钰却打断了他的话。
周旭皱眉,“公子……”
“这件事不用再查了。”褚钰低着头,垂落的眼帘遮盖住了他眼底的一切情绪,“不过是一个意外罢了!”
“公子——”
“如果你真心叫这一声公子。”褚钰抬头,神色微冷,“那就照为的话去做!”
周旭皱眉凝视了他半晌,“好,既然公子无事,那不追究便不追究,只是……”话顿了顿,方才再道:“周某希望公子往后行事多些分寸,更要多想想褚家,想想山长!”
“在你的眼中,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褚钰却问道。
周旭一怔。
褚钰也没有等他的回答,只是不明深意地笑了笑,随后起身离开。
周旭没有阻拦,只是心里的忧虑更深了,不过他还未找到机会跟褚钰好好谈谈,或者等褚家来人,褚钰便提出离开。
周旭挽留了,不过却没成功。
便在褚钰离开之后没多久,齐倾便得到了消息,随后,沉默良久。
金熙站在门口,久久不动。
……
齐倾的伤并不算重,擦了药酒休息了几日,便好的差不多了,而便在这几日的时间内,金阳将高氏丝绸坊的东家送上了公堂,人证物证之下,金氏与高氏之争落下了帷幕。
高东家锒铛入狱,高氏丝绸坊群龙无首,同时要背着一大笔偿还金氏丝绸坊的债务,不过,金氏却没有将这件事上升到了毁坏贡品的高度,也便是说保住了高氏一大家子的命。
这般的结果,正是齐倾所要求的。
“事情既然已经解决了,我们回家吧。”金熙看着她道,说完,又补了一句,“要不然赶不回去过年。”
齐倾颔首,没有反对,“嗯。”
……
夜凉如水。
金安找到了金阳的时候,他正站在院子中抬头仰望着天上的繁星,似乎在想着什么,他走了过去,笑道:“阳少爷在想什么?”
金阳收回了视线,“没有。”
金安也没有继续追根究底,“高氏的事情,少夫人很满意。”
“是吗?”金阳却无多少欣喜,“可我并不觉得这是最好的处置方式。”
“你还小,等再过几年便会明白的。”金安也没生气,笑道。
金阳看着他,“她也一样?”
“嗯?”
“少夫人。”金阳继续道,“是不是因为年长了几岁,行事作风也会随之改变?”
“你的意思是……”
“我听过了许多关于她的事情……”
“金阳。”金安打断了她的话,“你这是在质疑少夫人吗?”
“没有。”
金安审视了他良久,“没错,这几年少夫人是沉寂了许多,行事作风也温和了许多,只是,少夫人所做的一切,每一个改变都是为了金家,都是为了少爷!金家任何人都没有资格质疑她!”
“金阳……”
“我知道了。”金阳没等他说完,便应道。
金安拧紧了眉头。
“安管事放心,金阳欠少夫人两条命,今生今世绝不背叛!”金阳道,声音不大,不过却没有一丝的假意。
金安仍是有些看不透他,不过却信了他这话,“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