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膏肓
景烨愣愣地看着漫天的雪花,有一片落到他的鼻头,随着融化带走一点点温度,也带来了纷纷扰扰的回忆。
“哥,你想在哪开火锅店啊?”
“北方吧,一年能看到很多雪的地方。”
“为什么是七十五岁?”
“因为我想陪哥到哥的八十岁。”
“哥,到时候我给你唱生日歌。”
“不止八十,哥你能长命百岁,岁岁平安……”
感慨完雪景,导演准备跟景烨说要不要再开场宣传会的事,反正以目前情况来看,没有接到封杀景烨的通知,景烨人气不减反增,干脆趁热打铁多露脸,这样对双方利益都好。
谁知男人直直地看着雪景,不知想到了什么,下一刻身体犹如离弦的箭冲了出去!
他把所有人的呼唤抛之脑后,细细绵绵的雪掩去了喧嚣嘈杂。
背后是自己的怯懦幼稚。
眼前是许以慷慨深爱的余生。
我会背着那些或糟糕或期待的情绪往前,一如背着你的那个雪夜,悸动的黑暗仿佛撒进了光。
元旦的前一天夜晚,季雏甜探望邢媚的病情,季炀在卧室门口拦住她。
季雏甜闪过一丝不详的预感,哭腔甚浓道“哥,嫂子她……”
季炀整个人瘦了好几圈,三十不到的年纪看着像老了十岁。
他眼睛不再清亮,执拗地沉声说“你嫂子没事,会过去的。”
季雏甜哭出声,她不光担心邢媚,更担忧带自己长大的哥哥。
“哥,嫂子的病虽然一直没好,可你别做傻事。”
季炀抿着唇,良久说道“她不好,我也不会。”
季雏甜泣不成声。
她哥这辈子没喜欢过谁,怎么就真心喜欢一个差这么难?看上去能要了他这条命。
季雏甜哭哭啼啼地走后,季炀打开卧室的门。
里面没打灯,借着屋外的月光,床上的女人紧闭双眼,嘴唇干裂,过完圣诞节她就陷入昏迷了,一会儿高烧一会儿低烧,完全倚靠药物和营养液残喘。
季炀拿棉签沾了点水,温柔地擦拭邢媚的唇。
“媚媚,你说过要陪我看完你演的电视剧,我等你。”
二月下旬,邢媚苏醒。
她的精气神饱满了不少,还是和以前一样闲暇时鼓弄鼓弄盆栽,除了风信子,她还养了白山茶、玫瑰,拿着小铲子忙得不亦乐乎,温暖如春的室内每回等她做完一切,额头都会出一层薄薄的汗,苍白的脸也有了红润。
夜幕降临,季炀给邢媚讲完了趣事,对她道了声晚安就要熄灭床头的那盏灯。
邢媚却伸手拉住了他。
季炀看向她,没来得及询问,女人已经吻了上来。
许是养花的缘故,邢媚的身上自然而然染上了清新淡雅的花香。
她的嘴唇干燥、炙热,携着季炀无法自拔的蛊惑。
回过神来时,季炀双手撑在女人的两侧,汗水顺着下巴滴落。
“你的身体状况不可以。”
邢媚眯了眯眼,看懂他说的话,但依旧仰头啃住了男人的喉结。
“唔……”
男人极致的温柔,徐徐的动作宛如对待最精致的瓷娃娃。
翌日邢媚睡到了下午才起床,季炀笑容明媚地下厨做了一桌子菜。
两人吃完一同窝在沙发上,一口气把三十集的电视剧全部看完。
季炀闲来无事拨弄风信子的枝叶,邢媚写下一句话“它们会在三月份左右开花。”
季炀在这句话的下面回复“希望能赶在你生日前见到。”
邢媚笑笑,五官明艳。
但是她没有等到风信子花开,也没有等到今年的生日。
离去前,女人在医院ICU里整整呆了八天,比上次还要长。
这八天内,季雏甜和心理医生轮番给自己做工作,人总有那么一天,看开点,没必要折磨自己。
季炀可笑,你们这些人关心的不应该是病床上的人吗?他有什么需要关心的?为什么来关心他?
知道消息的那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男人身上,季炀神态纳闷,转身就走。
季雏甜忙拉住他“哥!你去哪哥?”
季炀微笑“雏甜你迷糊了,我当然要回去照顾你嫂子,她还在家等着。”
季雏甜哭成个泪人“哥!嫂子已经没了,求求你坚强。”
季炀温柔且坚定地拉开季雏甜的手“你嫂子还在家呢,这次就算了,下次再咒她我可动家法了。”
“哥!”
季雏甜在男人身后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声。
可即使再残酷的现实也总要面对,当季雏甜捧着女人的骨灰找到他哥时,眼眶一酸又要落泪。
男人的头发短短几天已经全白,眼神空洞地望着八天无人照料就枯死的花,这哪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哥,这是嫂子曾经送给我的生日礼物,你拿去吧。”
季雏甜拿出一个系着粉色蝴蝶结的泰迪熊,见男人没有回应,她直接按下熊里面的录音机按钮。
里面传出来的熟悉声音令季炀眉骨一颤,生硬地转过头。
泰迪熊的笑容可掬,女人唱完一首生日快乐歌后,最后加了一句。
“我爱你。”
季炀慢慢伸手把泰迪熊抱入怀中,一遍又一遍地按下开关,为了听到女人的声音,为了那句“我爱你。”
不厌其烦地听了一整天后,季炀开始吃饭。
他的生活似乎回到了正轨,不过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心理医生这叫巨大创伤后的应激反应,还有种可能就是对方压根不想说话,完全封闭自己内心。
季雏甜乐观地想,无论如何,她哥开始生活了,不论说话还是沉默,这些总会过去的。
季炀更多的时间在与女人最后生活的公寓里眺望窗外发呆。
泰迪熊替代所有物品成为他离不开的东西。
防止录音按钮坏掉,他派人把这段音频完完整整地剪下来,循环播放。
夏天的雨季,季炀没有开灯,静静地从偌大的落地窗看着这座繁华奢靡的城市,他在这座城遇到了挚爱的人,也是在这里丢了她,迷失了自己。
那种心痛的压抑堆积在胸口,往往发泄于眼眶。
第二天,过路的人们发现这栋号称在市中心广告费最贵的显示楼,居然演起了电视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