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午饭,耿直将徐晓蕾送到瑞昌成后,自己便回到了通讯商行。
通讯商行的一楼已经整理出来,之前通讯商行的工作人员都搬到了二楼,只有耿直的办公室没有动,还留在一楼。
耿直回到办公室,仔细梳理着这几天所经历的大大小小事。
按上级下达的任务,生化疫苗炸毁后,近期主要工作就是溥仪在营川城留下的宝藏了。不过,连续偷袭军需船和炸毁生化疫苗,敌人已经草木皆兵,不适合开展大规模的行动。孙掌柜也下达了上级组织的命令——休养生息,壮大队伍。
另外,根据上级指示,鉴于龙骨意义重大,如果有机会,设法将日本人手中的部分龙骨夺过来。
宣统皇帝在营川城留下宝藏的藏匿具体地点,应该只有溥仪身边的郑旭和罗玉两位大臣清楚。在营川城的时候,罗玉与王雨亭有过接触,而郑旭则和程记绸缎庄有过往来,不过仅仅靠王雨亭不着边际的笔记本,加上绸缎庄那四辆小纺车,想在偌大的营川城找到这六箱价值连城的宝藏,实在太难了。
从哪里入手呢?耿直陷入思考之中。
川口仁和的话,已经萦绕在耿直耳边。因为自己与徐晓蕾、中村樱子包括赵玫几人的亲密关系,包括川口仁和、石田芳夫、大岛浩夫中山正人这些日本人在内,很多人都像饿狼一般在盯着自己,想从自己身上找出些毛病来,好除掉自己。
虎狼环视之下,自己再想做些什么,想不被人发现十分困难,这给潜伏,增加了很大的难度。可耿直不想让徐晓蕾过多参与行动中。耿直心中,徐晓蕾就是自己身后的樱子,摸不着看不清,在她前面的只能是自己。炸毁生化武器,徐晓蕾的身份无意中被张一手和金桂娘所知晓,这是耿直十分不愿意看到的。可事已至此,也只能往好的方向去想。一切顺利的话,徐晓蕾会把张一手和金桂娘安置在兴亚银行。这样的话,张一手和金桂娘不仅有了合法身份,便于在营川潜伏,把他们留在徐晓蕾身边,不仅能保护徐晓蕾安全,还便于徐晓蕾下达任务。
与耿直相比,温柔可人的徐晓蕾在外人眼中就是个大家闺秀,无论怎么查,履历上都是轻轻白边,没有任何瑕疵,谁也不会把她跟地下党联系到一起。也正是如此,中村樱子才会如此信任徐晓蕾,把那么多重要的工作都交给她来做。
而耿直不同,从小就桀骜不驯的耿直,虽然在大学时候有意隐瞒身份,很少参与地下党外围组织的活动,履历上也看不出什么问题。不过,单单他高强的身手,在营川城就数一数二。很多事就算和他无关,也会被人或多或少的联想到。加之他与中村樱子的关系,与情报的核心层如此接近,出了事,第一个怀疑的也会是他。现在看来,在情报处,耿直倒是有些孤军奋战的意思了。
“如果能在通讯商行或是矿业公司安插进一个自己的人,做自己的联络员那就好了。”耿直心中默默念叨着。
就在这时,办公室响起了敲门声,耿直起身开门,只见真田永泰中尉也就是瑞昌成客栈沈鑫襄理,站在门外。
“真田中尉,你过来了,这边坐。”耿直将真田永泰让进屋里,坐到了沙发上,问候道。
“是啊,耿直部长。近期瑞昌成客栈那边事不多,中村长官让我到矿业公司帮忙,直接归你领导。以后有什么事,耿直君尽管吩咐。”
“真田中尉到矿业公司这边,樱子早就跟我提及过。有真田君这样得力干将,勘探到原油的信心,我就更足了。真田君,你也能看出来,跟着中村长官干的,不是提职,就是得到了实惠。你跟着她好好干,定会前途无量。”
“那也得要耿直君在中村长官面前多多美言。”
“你放心,真田君,只要跟着中村长官好好干,中村长官绝对不会亏待你的。明天哈尔滨过来的矿业专家就要到营川了,你好好准备一下,把他的衣食住行都安顿好,明天下午跟我一起去接站。你对外身份还是瑞昌成客栈襄理沈鑫,到矿业公司,是做我助理的。”
“耿直君,真田明白。”
见真田永泰离开,他的身上有一种看不清的东西总是萦绕在耿直眼前,并挥之不去。这个真田永泰绝不会看起来那么简单,耿直心中默念道。
……
瑞昌成商行,徐晓蕾也不停地忙碌着,兴亚银行还有不到十天就要开业了,各项筹备工作搞得她焦头烂额。今天一下午,她要对入职人员进行面试,徐晓蕾抓紧时间将每个职员的档案看了一遍。
徐晓蕾对新亚银行如此上心,除了全力以赴帮助中村樱子促成银行成立,为她分忧解难外,她也有自己的目的。
自从满洲国成立之后,为了加强战时金融监管,日本军方成立了金融监察科,密切监视各个金融渠道资金往来情况。在金融监察科的监视下,两三年下来,抗联资金往来完全被掐断,东北抗联队伍所需的资金更无法得到保证。
没办法,只能退而求其次通过贸易往来,一买一卖的差额,想办法来运筹资金了。这里的一买一卖有真实,不过大多都买空卖空,单单为了资金调动的。
通过贸易往来运筹资金虽然解决了抗联经费部分不足的问题,但杯水车薪,这部分筹措来的资金远远弥补不上经费的缺口。加之,通过买空卖空形式的贸易往来风险大周期长,加之严格的货币管制制度,每笔大额资金的贸易往来,都被日本人严格审核,风险很大。一个环节出现了问题,费尽心力搭建起来的地下贸易通道,有可能全部暴露。
营川兴亚银行的成立,为抗联资金的进出往来,提供了一个新的渠道。日本人绝对不会想到,他们一致推荐的新亚银行襄理徐晓蕾会是个地下党员。如果能在营川兴亚银行搭起抗联与外界资金流通渠道,对东北抗联队伍生存壮大意义十分重大。
所以在银行聘用职员上,徐晓蕾更是亲力亲为。
兴亚银行盛京总行对这次人员聘用也是十分重视,特意从金融监察科请过来四名军官来营川监督职员聘用。又通过自己的渠道,把营川兴亚银行中一些重要职位安排给自己的人。这些动作,徐晓蕾是心知肚明,而她却不动声色。
虽然瑞昌成中有各种眼线在对她监视,徐晓蕾依旧能从容应对,不留痕迹地开展工作。下午,通过审核和面试,她将上级组织派来营川的两名地下工作人员文佩芝和桂元凯,顺利安排到了兴亚银行的柜台和金库。而文佩芝和桂元凯竟然还是盛京兴亚总行推荐的人选,徐晓蕾当然喜闻乐见,顺水推舟还送了人情。
当然,文佩芝和桂元凯只清楚他们到兴亚银行潜伏,只是按上级布置,完成自己该做的工作。他们并不清楚在营川城,他们的上线是谁,更不知道徐晓蕾这个小先生的存在。直到今天,他们只知道,面试的这个年轻貌美姑娘是将来营川兴亚银行襄理,以后会是他们的上司,其他一概不知。
整个下午,徐晓蕾都在面试者新的员工,银行里每个人的履历之前她都牢记在心。她清楚,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自己未来工作,很长时间都要和这些人打交道,她要了解这里每个人的一切。
对于营川兴亚银行的设立,盛京总行也是十分慎重,三浦友建襄理在营川已经呆上有段时间了。本以为,来了营川之后,与日思夜想的徐晓蕾共事,日久生情,能博得佳人欢心。却未料到,事与愿违,除了公事以外,徐晓蕾从未与他有过任何交流。通过外人打听才知道,徐晓蕾已经与耿直有了婚约,并且早已住到了一起。这令三浦友建痛心不已。
三浦友建与川口仁和这些军人不同,他心性内向,不善言语。更不会像川口仁和那样,明知不可为,依旧纠缠不清。到营川之后,白天他就在即将开业的银行忙着事务,晚上便在客栈里酒馆借酒消愁,打发无聊的时间。
这次银行招用员工,按照招用流程,先由三浦友建查阅入职职员档案,审核完毕后,符合银行要求的再由徐晓蕾面试。因为银行特殊的工作性质,每一个工作人员都要有推荐人和保人,推荐人和保人的资格也经过严格的审查,为此,上级组织对安排到银行里工作的人员是慎之又慎,生怕在查阅档案里出了什么问题。文佩芝和桂元凯更是动用了特殊关系,让满洲国的大员做了保人,并且通过保人找到盛京兴亚银行总行做了推荐人,才顺利入职的。
最后面试的是后勤人员,因为后勤人员大多是做着附属工作,技术性不强,也涉及不到核心机密和银行钱款,相对来说档案审核没有其他人那么严格。不过即便如此,张一手和金桂娘的新身份也是推敲再三才确定下来的。
经过上级组织反复斟酌,张一手和金柜娘的保人和推荐人找到了营川新泰鞋店老板董子初。董子初是爱国商人,十分痛恨日本在中国所作所为。加之他的主业已经挪到了关里,营川只是在营川西大街留下了个手工作坊。即便张一手金桂娘真的出了事,也不会让董子初受到牵连。就这样,张一手和金桂娘顺利通过了档案审核,进到了下午徐晓蕾的面试。
金桂娘易容术果然了得,易容之后简直就像换了一个人。
徐晓蕾之前并没有与他们有过什么接触的,初看面试者档案照片,与之前张一手和金桂娘完全不像。这两个人究竟是不是张一手和金桂娘?这令徐晓蕾也犹豫起来。
先面试的是张一手,职员面试的房间共有三个人,除徐晓蕾之外,还有一个书记员和一个面试官,面试官是金融监察科派的职员,询问起来一丝不苟,认真与职员档案比对。
张一手已经将自己的档案熟记在心,一番询问下来,对答如流。
面试官询问后,徐晓蕾望了望对面坐着的人,仔细端详还是有几分张一手的模样,正如金桂娘所言,再高明的易容,对于熟人来说很难蒙混过关。尽管徐晓蕾与张一手接触很少,不过可能是先入为主的缘故,一样便认了出来。
徐晓蕾拿起张一手的档案,问道:“张健,三十三岁,祖籍山东,我问你,你上没上过学没有,识不识字啊?”
“长官,我是来做门卫打更的,也用识字吗?”张一手不解问道。
“当然要用,银行正式经营之后,虽然日夜都有宪兵守卫。不过进进出出在门岗签到,也是要有的。一个字不识的话,怎么能行。”
“长官,小的念了一年私塾,多少识些字。”
“哦,桌子上有纸笔,你写上一两个字,让我看看。”
张一手拿起桌上的笔,一时想不出徐晓蕾的意思,沉想片刻,在纸上写下一个大大的“小”字。行走江湖十几年,张一手脑子也是十分灵光,想到自己被金桂娘一番易容之后,徐晓蕾也是很难辨认,应该是想再确认一下。又想起之前耿直跟他说过,徐晓蕾的代号是“小先生”,便在纸上写了一个“小”字,写过之后,高高举过了头顶。
徐晓蕾见状,便确定此人是张一手无疑,说道:“识几个字,还是很好的,今天晚上回去准备准备,明天就到岗培训,下去吧。”
“谢谢,长官。谢谢长官。”说着,张一手站起身来,离开了办公室。
隔了两三个人,便面试到了金桂娘。一番易容之后,金桂娘显得苍老许多,本是风韵犹存的少妇,现在看起来没有了一丝光彩。“看来女子易容后的相貌比男子变化要大许多,自己明知道眼前就是金桂娘,却也没看出来。”徐晓蕾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