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午饭,耿直又在沙发上,为中村樱子松了松肩膀。
自从住进樱墅,为徐晓蕾和中村樱子按摩成为耿直生活的一部分。可能是熟能生巧的缘故,中村樱子格外享受,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耿直见状,进到里屋,取了条毯子,盖到了中村樱子身上。
看着眼前这个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女人,耿直百感交集。
作为敌人,中村樱子手段毒辣,手上沾满了自己同志们的鲜血,可谓罪不可恕。可作为家人,她又处处维护自己,时时为自己着想。
特别是得知中村樱子很有可能是孙朝琨的女儿、不是日本人后,耿直更有些迷茫。对于中村樱子,自己是恨多一些,还是爱多一些。这种爱,到底是男女之情,还是关爱更多一些,耿直越来越说不清楚了。
眼前棘手的事,就是如何令张玉竹脱险。
刚才中村樱子给小林中尉去电话的时候,耿直听的很清楚,中村樱子让平川将张玉竹的资料准备好,她要仔细研究一下。
张玉竹个人资料,之前耿直以登记的理由查阅过。其他的内容倒没什么漏洞,但有一点,耿直记忆犹新,就是张玉竹也是五年前到的营川。
谢成坤、关小仙、吴大虎、王沛林加上之前刺杀中村樱子未果的“哮犬”刘天星,这五个已经被日本人确定的复兴社卧底都是五年前这个时间点到的营川,中村樱子一定不会忽略这个细节的。
如果张玉竹没顶住审讯,就一定会交代,元旦前他的上级通过死信箱下达任务,命令他毒杀耿直。
虽然,张玉竹并不清楚是谁下的命令,又是如何暗杀自己的。可对于中村樱子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大事。
把那几天和自己接触过的人逐一排查,宁晓锋、赛小仙包括唐小婉就会浮出水面。
本来中村樱子就对宁晓锋有怀疑,只是一直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现在有了线索,就不会像之前那么客气了。
作为营川复兴社宁晓锋最高负责人一旦被捕,那在营川城潜伏的复兴社组织将全军覆没。到那时,日本人将会把全部精力,都用来对付地下党上,地下工作将会更加艰难。
看来,张玉竹这一关,不好过了。怎么想办法让他渡过此劫呢?耿直坐在中村樱子身旁,不停地思量着。
耿直正想着,中村樱子这时动了动,伸了伸腰,睁开了一双美目。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时间快到了两点,对耿直埋怨道:“都快两点了,你也不想着叫我。”
“我看你睡得挺好的,就没喊你。再说,不是你说的不着急去刑讯室吗。”耿直说道。
“我说不着急,也没说不去啊。还好,还不算晚,过去看看还来得及。晾了他一个多小时了,现在真是时候,走吧。”说着,中村樱子站起身来,穿上衣架上挂着的厚军装,和耿直一起出了办公室。
出了情报处办公楼,来到“鬼屋”,穿过刑讯室的长廊,中村樱子和耿直进到到刑讯室旁的观察室。观察室有个窗户能看到刑讯室里的情形。
只见张玉竹被绑在刑讯架上,脑袋耷拉着,一动不动。
中村樱子见平川上尉和小林中尉已经到了观察室,便问道:“平川上尉,这个张大夫的资料,从警署那边取来了吗?”
“报告中村长官,我亲自从警署的档案室将这个张玉竹全部资料调取来了,请你过目。”平川上尉将一个档案袋递到中村樱子跟前。
“很好,我三点还有会,不用看了,你挑重点的说说。”
“骇!中村长官。这个医生名叫张玉竹,苏州人,五年前来营川投亲,在营川东大街开了一家张玉竹诊所,主治风湿,同时也看些中西医杂症。”平川上尉说道。
“五年前?又是一个五年前。关小仙、谢广坤、刘天星、吴大虎、王沛林这几个复兴社卧底都是五年前来的营川。这个时间来营川的人,不得不让人怀疑啊。看来,这个张大夫真得好审审了。”中村樱子眼睛望向张玉竹,说道。
听到中村樱子的话,耿直心头一紧,果不出他所料,中村樱子对张玉竹来营川的时间有了怀疑。估计不会轻易放过他的,张玉竹这一劫,是躲不过去了。
虽然张玉竹前因后果的说辞,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可五年前到的营川,这个是时间太过敏感,中村樱子一定会把张玉竹当成复兴社卧底来审的。按中村樱子的话讲,有了线索,就可以有的放矢地审问了。
“现在,只能看张玉竹骨头够不够硬,意志够不够坚定了。”耿直心里默念道。
“中村少佐,你的意思是,这个张玉竹也是复兴社的卧底?”平川上尉问道。
“是不是,口说无凭,撬开他的嘴才行。”中村樱子冷冷说道。
“那就大刑伺候,我就不信撬不开他的嘴。”一旁的小林中尉说道。
“不急,再饿他一下午,水也不给他喝,等我开完会,再审。对了,全身上下包括嘴里都查一查,看看有没有什么毒药。别像王雨亭那样,服毒自尽,白白浪费一个活口。”
“骇!中村长官。”
“平川,时间差不多了,我和耿参谋先去西海关开军事例会,回来之后,再审这个张大夫。”
“骇!中村长官。”平川上尉应声道。
……
这是耿直第二次参加军事例会。
上一次军事例会,耿直提出了吴大虎和王沛林的安保方案,虽然没有达到引蛇出洞的效果,不过也没出什么岔子,过程和结果算是圆满。
而百密一疏,潜伏在营川城的复兴社卧底没寻到刺杀吴大虎、王沛林的机会,便出其不意,将耿直的姐姐绑架到赤山,这件事在座的军官也都清楚其间的来龙去脉。
这些人都清楚,耿直的姐姐被复兴社人绑架,十有八九会提出拿吴大虎和王沛林交换,这种左右为难的事,就要看中村樱子如何来处理了。
如果不同意,那意味着耿直的姐姐很有可能被绑匪撕票。
如果同意的话,那就是损公肥私,置帝国利益于不顾。
这半年来,中村樱子是风生水起,既让人羡慕,又让人眼红。这一回,大家都想看看,出了这么一档子的事,中村樱子该如何应对。
……
会议开始,与上次会议一样,福源特派员还是反复强调给养船被偷袭、生化疫苗被炸毁和寻找龙骨这几件事,要尽快推进,好给总部远东司令部一个交待。
说完这个几个尚未了解的案子之后,福源特派员从皮包里取出一封电报,对大家说道:“诸位,远东司令部刚刚发来一封函电,石田上尉,你给大家读一下吧。”
石田芳夫从福源特派员手中接过电报,读道:“近日,苏俄将派特工抵达营川,目标,兴亚银行制币车间。责令福源特派员协同海军、关东军、海军情报处、关东军情报组和营川特高课,密切关注潜入营川的苏俄特工。一经发现,立即逮捕,务必抓大活口。”
听到石田芳夫读完电报,耿直心中一惊。没想到孙掌柜刚刚得到苏俄将派人来营川,远东司令部就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
之前,徐晓蕾命令孙掌柜和郑春芝,尽可能不要与苏俄特工直接接触,在暗处加以保护便可。
现在看来,徐晓蕾的考虑还是很有必要的。万一来的人被日本人发现了,孙掌柜和郑春芝与他接触的话,很有可能也会暴露。
当然,耿直也知道,这一次苏俄派特使来,目标就是兴亚银行的伪币车间。
不过,伪币车间的事之前樱子从没有提过,估计是高层的军事机密,樱子不便于透露,或者,连她都不清楚。今天例会,福源特派员把这件事挑明,说明远东司令部已经通过自己的渠道,了解到制钞车间的机密已经泄露,没必要再遮遮掩掩了。
“福源特派员,能不能问你一下,苏俄特工来兴亚银行制钞车间为的是什么?难道他们想盗取我们的钱币模板不成?”新上任的关东军情报组组长小岛晃大少佐,问道。
“是啊,我也想问问。如果不知道苏俄特工来营川觊觎制钞车间的目的,特高课也无法制定行之有效的计划。”野口光子附和道。
“诸位,现在我说的,仅限这个会议室里人员知晓,不得外传。
营川兴亚银行制钞车间除了印制满洲国券以外,同时还印制苏俄的通用货币卢布,目的是扰乱苏俄的金融体系,继而影响到苏俄对远东的控制。
可不知哪个渠道泄露了机密,这件事被苏俄的情报机构发现,要求潜伏在满洲的苏俄间谍必须销毁制钞模板,所以才派人来营川的。
本来这是最高军事机密,连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只是现在机密已经泄露,就没必要再保守下去了。”福源特派员说道。
“原来是这样,本以为营川城多了制币车间是搬来了一座金山,没想到还有这档子事啊。”野口光子话里有话地说道。
“野口上尉,你是在说我在没事找事了?”中村樱子有些不满道。
“哪能呢,我就是就事论事罢了,哪敢乱说,我的中村少佐。”
自从将大岛浩夫从情报处的刑讯室接出来,野口光子见到被中村樱子折磨不成样子的大岛浩夫,就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楚。对中村樱子也是牢骚满腹,也不像之前那么热情,还时不时地挤兑一番。
不过,毕竟中村樱子是少佐军衔,野口光子只是上尉,日本军队等级制度严格,野口光子也不敢说的太过分。
“既然是就事论事,那我就把这个制钞车间的来龙去脉跟大家讲讲,让大家也知道知道。
大家也许不知,这个制币厂选址,外务省和满洲国政府可是反复斟酌后,才决定的。
正常来说,制币一定要设在新京,毕竟中央银行的总行在那里,货币管理相对容易。正因为有了这个制造卢布的流水线,才考虑将制币厂设在营川的。”
“中村长官,那我就想不明白了,满洲国这么大,为何选在营川呢?”野口光子问道。
“很简答,伪钞印制完成后,要通过水路运到苏俄码头,再通过苏俄国内渠道进入苏俄各地。从水路出境,满洲国没有比营川更方便的了。这下你明白了吧?”中村樱子盯着野口光子,说道。
野口光子还想再说什么,却被福源特派员打断,“好了,中村少佐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没必要因为这件事争辩下去了。
下面,根据远东司令部制定的方案,我做一下责任分工。鉴于制币厂设在兴亚银行内,制币厂外围保卫由海军情报处全权负责,兵力不足的话,由海军小野中队支援。
抓捕苏俄特工由关东军情报组负责,营川特高课予以协助,兵力不足由滨崎关东军部队支援,大家听清楚了吗?”
“骇,特派员。”众人齐声说道。
“好了,没有别的事,那就散会吧。”福源特派员起身说道。
“唉,耿参谋,我听说你姐姐被复兴社的人抓到赤山寨了,现在有没有什么音讯?这帮土匪还有那帮复兴社的人可都狮子大张口,也不知道会提出什么条件来。不过,毕竟是你姐姐,提出什么条件,中村长官能帮都会帮的。”福源话音刚落,野口光子有意大声对耿直说道。
不知怎么了,今天野口光子似乎跟中村樱子较了劲,处处针对她。这次又把矛头指向了耿直,想看看中村樱子的反应。
“野口上尉,这里我可以保证。无论对方提出什么条件,我的底线是,不能损害帝国军队利益和满洲国政府的利益。如果触碰了这个底线,我绝不会同意。”耿直同样大声用日语回答道。
野口光子本想借此话题,让中村樱子难堪难堪,没想到耿直的回答如此坚决,弄得她倒是有些无地自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