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轻舟回到新宅时,急匆匆上了楼。
她衣裳也顾不上脱,就把自己埋在被褥里。
单薄的被褥,根本无法抵御寒意。
顾轻舟的伤口,疼得钻心。
她知道,实际上并不疼,这只是她的错觉。哪怕到了这个时候,她也很理性。
她冲木兰吹了个口哨。
木兰兴冲冲的,跳到了她床上。
顾轻舟将它搂在怀里。
她依靠着木兰,脑子里稀里糊涂的,那枪声一点点放大,一点点震得她耳膜发疼。
她看到了司慕。
“我好冷。”顾轻舟想。
她重新去拿了厚棉被。
将自己裹进去,她深埋其中,木兰也躺了进来。
片刻之后,木兰挣扎着,跳到了棉絮外面。
它咬顾轻舟的衣襟,发出呜呜声。
“别闹。”顾轻舟声音很轻,浑身的血液都似乎在逆行。
她对自己说:“没事的,别矫情,你根本没留下心理创伤,你是想太多了。”
她轻轻抚摸木兰的脑袋。
木兰这才慢慢躺下了。
顾轻舟的耳边,又想起司芳菲好听而撒娇的声音:“阿哥,我要吃你煮的鲜虾馄饨。”
原来,司行霈一直都会做那道菜,并非特意给为顾轻舟做的。
仔细想来,司行霈的世界里,似乎有过很多的人。
他虽然和司督军感情不和,却有司芳菲那个亲人,她会跟他撒娇,会靠在他身上;他曾经有过很多的露水红颜。
不管是爱情还是亲情,司行霈都有其他人在,或者在过。
顾轻舟却没了。
他把她的师父和乳娘给杀了。
假如她不喜欢他的某些亲情,他可以说她小气,而她毫无退路。
她沉思的时候,木兰一直在嗷呜,不知是哪里不舒服。
它使劲拱顾轻舟。
顾轻舟很想睁开眼,想去看看它到底怎么了,眼皮却很沉重。
后来,木兰在地板上蹦跶。
它跳来跳去的,顾轻舟就拉过了被褥,蒙紧了脑袋。
“少夫人。”顾轻舟听到了佣人的声音。
她睁开眼。
已经是半夜了,房间里一片漆黑。
“少夫人,您是不是不舒服?”佣人问,然后打开了电灯。
顾轻舟道:“我没事。”
她的声音极其嘶哑。
女佣上前,摸了下她的额头,顿时吓了一大跳。
“少夫人,您这是发烫了。”女佣道。
说罢,女佣转身下楼了。
顾轻舟想要喊住她,却没了半分力气。
她挣扎着坐起来,没坐稳,一头栽倒了地板上。
再后来,女佣说什么,她都没听到了。
模模糊糊中,顾轻舟听到了女佣说:“这是木兰,它使劲拉我上楼。”
“这狼通人性吧?”
“非常通人性,要不然如何知道少夫人生病了呢?”
顾轻舟慢慢睁开了眼睛,看到了张太太和张辛眉。
她的胳膊上,正在输液。
她挣扎着半坐了起来,张太太急忙搀扶她,给她塞了个枕头靠好。
顾轻舟四肢无力,问:“阿姐,你怎么在这里呢?”
“我原本是去了饭店的,可我们来的时候,我把手袋留在你这里了,就过来取,不成想你家佣人说你不舒服。”张太太道。
张辛眉就趴在顾轻舟床边,问她:“你疼不疼?”
顾轻舟道:“我没事。”
佣人出去了,张太太搬了椅子,坐到了顾轻舟床边。
她问顾轻舟:“怎么突然发烧了?是什么时候不舒服的?”
什么时候?
大概是她婆婆说完那些话之后吧。
后来,她遇到了司行霈和司芳菲,他们很亲昵,她心里特别不舒服。
“我也不知道,今天忙了一整天。”顾轻舟低声道。
张太太不信。
顾轻舟似乎很想倾诉。
她沉默了一下,决定把自己突然发烧的原因,告诉张太太。
“阿姐,你挨过枪吗?”顾轻舟问。
张太太的眼眸深邃。
此事,问张太太才是问对了。
张太太不止挨过一次。
她突然明白了,为何顾轻舟会发烧成这样,她这是心里创伤症,引发了身体的反应,身体会通过发烧来提醒和调节。
“挨过!”张太太道。
她看了眼张辛眉,让张辛眉先出去,她撩起旗袍,给顾轻舟开她的伤疤。
“有一次,差点把脾给打破了。”张太太道,“我就是这样福大命大,才镇得住今天的地位。”
顾轻舟颔首。
张太太告诉她,尽可能的多还原当时的场景。
想得多了,那个场景就变得不那么可怕。
不能逃避。
当墙上自鸣钟响起时,已经过了十二点了。
顾轻舟也挂了两瓶水,烧也褪去了。
她对张太太道:“阿姐,都这么晚了,你和辛眉去休息吧,就住在我这里。”
说罢,顾轻舟就要叫人给张太太和张辛眉收拾客房。
“别麻烦了。”张太太道,“我们饭店都开好了房间,过去很方便的。”
张太太摸了摸顾轻舟的脑袋,确定她退烧了,道:“你才是应该好好睡一觉,我和辛眉明早来看你。”
顾轻舟颔首。
司行霈打算等顾轻舟应酬结束去找她的,结果等他回到老太太那边时,才知道顾轻舟提前走了。
佣人道:“少夫人回去了,副官说她明早过来。”
老太太和司督军当时都有点诧异,心想顾轻舟不是这样没礼貌的孩子,今天是怎么了?
他们也没追问。
反而是司行霈,眉头微蹙。
司芳菲一直看着司行霈,观察他的表情。
司行霈给副官使了个眼色。
那厢,司督军和老太太聊起近况,司行霈和司芳菲也插几句。
而老太太,笑着说司芳菲:“瞧瞧,还跟小时候一样,都挂在她大哥身上。”
司督军一回头,发现端庄温婉的女儿司芳菲,此刻像个毛孩子,粘着司行霈的胳膊,毫无仪态。
“小孩子脾气!”司督军笑。
司芳菲不以为意。
司行霈也不介意妹妹的亲近。
他们越说话题越深,就到了晚上十一点。
副官站在门口。
司行霈对司芳菲道:“芳菲,我出去一趟。”
司芳菲只得松开了他的胳膊。
司行霈走到了屋檐下,副官就把顾轻舟那边请了军医的话,告诉了他。
司行霈的脸色,瞬间铁青。
顾轻舟只是送司夫人而已,就闹到请大夫,到底怎么回事?
他也顾不上跟司督军和老太太说什么,匆匆忙忙去找顾轻舟了。
司芳菲追了出来,只看到了他远走的背影。
“我阿哥去哪里了?”司芳菲问另一个副官。
副官摇摇头:“不知,二小姐。”
司芳菲心中,有点发紧。这次见到大哥,总感觉有什么不对劲。
司行霈到平城的时候,司芳菲特意请假去看过他的。
离开那天,她哭得伤心,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
而那天,司行霈却心不在焉,好像着急去打电话。
现在
“他有了喜欢的人?”司芳菲的心,瞬间沉入谷底。
他不再眠花宿柳,是不是有了个特别珍重的人?
司芳菲的手指,用力蜷缩了起来,指甲陷入深深的肉里。
她没有忍住,急匆匆去了大门口。
她问大门口的人:“少帅方才往哪里去了?”
门房的人指了个方向。
那个方向,是岳城最繁华的去向,他到底做什么去了?
司行霈一路上,都是沉着脸。
到了新宅附近时,副官欲言又止。
“师座,督军现在就在城里,您这样进门,只怕”副官忍不住提醒司行霈。
司行霈的脸,似严霜倾覆。
四周的空气,亦似被冻得凝固了。
开车的副官说完这句话,再也不敢说什么。
良久,司行霈道:“去后门。”
他没有从正门,也没有走后门,而是直接翻墙。
他以前就翻过。
那时候刚从云南回来,他直接翻墙而入。如今再次翻,守卫都变成了自己人,司行霈轻车熟路到了主楼。
主楼客房的灯还亮着。
司行霈想了想,就决定从窗口翻进去。
他站在阳台上,就看到顾轻舟半坐着,正望着天花板沉思,手一下又一下抚摸着木兰。
木兰很警惕,立马低哮。
顾轻舟回头,也看到了司行霈。
她眸光一瞬间有点凝重,似戒备,亦似反感。
司行霈进了屋子。
“发烧了?”司行霈道,“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
说罢,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顾轻舟没有动。
她已经退烧了,故而她能感受到,他掌心炙热干燥。
而他伸过来的胳膊上,有淡淡清香。这是司芳菲靠着他时,留下的味道。
“怎么了?”司行霈确定她不发烧了,心情稍微好转,抬起她的下巴问。
顾轻舟道:“我哪里知道?就是突然发烧了。”
她说罢,就陷入沉默。
她没有看司行霈,没有很紧张让他快走。
可她全身上下,有种很严密的戒备,似乎将他拒之千里之外。
司行霈错愕。
他伸手,将她抱起来:“跟我走!”
顾轻舟没有动,只是道:“我不太舒服,下次吧。”
司行霈则不管不顾,将顾轻舟抱着下楼了。
他这次是关明正大走了楼梯。
幸而守夜的副官们,早已将佣人清走。
顾轻舟就被司行霈抱到了别馆。
她始终不说话。
有种情绪,笼罩着她,让她把自己藏起来,就连司行霈,似乎也不在她的世界里。
司行霈强硬板过了她的脸,亲吻她的唇:“轻舟!”
他想要打破她此刻的这种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