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辛眉被电话吵醒,声音慵懒。
可现在是上午十点。
玉藻:“你不上班吗?”
“我有自己的办公室,办公室里有沙发,也有靠椅,小土包子!”张辛眉打了个哈欠。
玉藻有求于人,决定低声下气,不计较他的话。
她把自己的疑惑,以及同学们的不一样态度,告诉了张辛眉,请张辛眉帮她查一查。
“我没空陪你过家家。”张辛眉想也没想,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没有念过大学,觉得学校算是比较纯净的地方,学生们再如何闹腾,也不过是开玩笑,不伤及性命。
饶是有心机,也是单纯肤浅的心机。
他最近太忙,天天睡眠不足,实在没空理会玉藻这点小玩闹。
待他喝了几口茶,清醒透了,还是打了个电话吩咐自己的手下:“带着查一查吧,三天之内给我答复。”
他不是看在玉藻的面子,而是看在顾轻舟。
顾轻舟请他照顾玉藻的。
玉藻的副官宋游却先查到了一点蛛丝马迹。
她觉得难以置信。
于是,玉藻没有告诉张辛眉,也没有告诉宋游,她暗中决定以身犯险,试试这件事的真假。
宋游跟着她一起长大,有点担心她:“大小姐,你不可胡闹,要不然太太饶不了你。”
玉藻撇撇嘴:“你到底是太太的人,还是我的人?”
“太太的人。”宋游如实道,“我的工钱是太太发,就连大小姐你,你吃饭念书的钱也是太太给的,咱们都是太太的人。”
玉藻:“”
要是能打得过,她一定要先打死宋游,这货嘴巴里没一句好话。
“好好好,大哥,我怕你了!我不胡闹,你不要跟太太告状,行不行?”玉藻告饶。
她对宋游一点脾气也没有,打不过、骂不过,就连靠山也拼不过,简直被吃得死死的。
宋游嗯了声,勉强算是点了头。
可宋游低估了玉藻,而且他也不是二十四个小时跟着玉藻。
玉藻去念书的时候,宋游没办法看守她的,只得再三叮嘱。
到了学校,玉藻先去找了杜溪上。
她把申请表给了他:“师兄,我已经想好了,我想加入学生联合会。”
杜溪上是个很英俊的男孩子,五官端正,身材修长,一套学生装看似普通,实则用料和裁剪都花了大价钱,衬托得他气质出众,是个温柔的谦谦君子。
玉藻一直对宋游查到的消息表示怀疑,不成想这位看似好说话又热情的师兄,接过了申请表,却露出了为难的神色:“不好意思,学妹,名额已经满了。”
这倒是叫人意外。
玉藻回想起宋游告诉她的话,觉得杜溪上现在这样的回答,是个很危险的意思,故而她坚持道:“师兄拜托,再给个名额行吗?”
杜溪上看了眼她。
他有一双特别好看的眼睛,眼珠子不是正常的黑色,而是淡淡的琥珀色,里面像是有一层层的光。
他微笑道:“那我考虑一下。”
他把玉藻的话,原封不动还给了玉藻。
“看来,我的态度激怒了他们。其他人收到邀请,都是欣喜若狂,只有我说要考虑。”玉藻心想。
按照宋游查到的消息,接下来玉藻在学校的处境会很危险。
玉藻并不怎么害怕,反而有点好奇。
到了中午的时候,杜溪上找到了玉藻,把她留在了教室里,只有他们俩。
他对玉藻道:“学妹,我可以破格给你一个名额,不过我需要你表示下忠诚。”
“好啊。”玉藻连忙坐正了身子。
“我听说,你母亲是顾轻舟神医,对吗?”杜溪上眼睛里的光略微有点淡,静静看着司玉藻。
司玉藻心中警铃大作,面上不露声色:“看来我没有秘密了。”
“你其实也知道,中医并不是那么的规范,绝大多数都是夸张和戏说。假如你能给校报写一篇文章,批判中医害人,就可以加入联合会。”杜溪上淡淡道。
玉藻的脸色骤变。
她猛然站起身,冷冷看着杜溪上:“师兄,你了解中医吗?”
杜溪上道:“我为什么要去了解骗术?”
“既然你不了解,凭什么说是骗术?你年纪轻轻就如此愚昧,简直是可笑。”司玉藻道。
杜溪上也站了起来:“师妹,你搞清楚了,这里是西医学堂!你既然选择了西医,就自愿和中医对立,你说我可笑,你自己不可笑吗?”
司玉藻气急反笑:“对立?你简直是太逗了,你脑子被西学东渐的想法啃光了吧?”
杜溪上突然就发怒。
他一把抓住了玉藻的胳膊:“司玉藻,这里是上海,不是新加坡,你脑子才应该清楚一点。”
然后,他呼吸略微屏住,突然道:“你很漂亮!”
玉藻猛然击向了他的要害。
杜溪上吃痛,松开了她。
司玉藻后退几步,气定神闲往外走:“你也很漂亮,可惜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我跟你不一样,我从里到外都很美。”
她走到了教室门口站定,“师兄,我听说你们学生联合会,其实是恶霸团体,整个学校的学生都要受你们的挟制。
如果是漂亮的女学生,下场一般都不会太好,因为你们还有法租界作为靠山,南京政府也拿你们没办法。
但是,我司玉藻并不是软蛋,我既不会跟你们同流合污,也不会被你们欺负。至于申请,算了吧,我才不屑呢。”
说罢,她快步离开了。
杜溪上挨过了疼痛,慢慢坐了下去。他静静看着教室门的方向,任由阳光从窗口撒入,映照了他满头满脸。
他琥珀色的眸子在阳光下,泛出一种异样的金色。
学校的秩序建立起来不容易,谁也没资格打破它,包括有钱有势的司玉藻。
她如果不是联合会的,就应该被毁灭。
杜溪上知道司玉藻的同班同学找她,他们是不是觉得,她有资格替他们出头?
不,谁都没有资格,学校不是自由的地方。
亦或者,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真正的自由。
“再见,司玉藻!”杜溪上把申请表格一撕,然后抛向了空中,他的善意结束了。
他其实是见到司玉藻的第一眼,对她有好感的,觉得她是那种规规矩矩、文弱温柔的富家女,不成想他错了。
司玉藻很有思想,也很有主见。
她一个刚入学的学生,敢反驳医生的诊断。
杜溪上并不喜欢如此有主见的女人。他觉得女人应该安静一点、漂亮一点,没什么用点缀下男人的婚姻就可以了。
司玉藻很有想法,辜负了他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