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以后,被派遣去江南赈灾的高谷等人成功返回,来到宫里向景泰帝述职,并且承报赈灾过程中的问题。
之前就有书信呈递宫廷,北京的君臣们对于江南情况也是有些了解的,这次不过是总结下工作经验罢了。
景泰帝难得认真的召见了高谷等人,想当面听着他们夸儿子。
“此次赈灾,太子所提之法收效甚好。”
人黑瘦了不少的高谷和王竑被景泰帝赐坐,然后严肃的说道。
“节省了不少钱粮,并且利用此机会,疏通了江南诸府堵塞的几条大渠,之后数年的民生可以保证了。”
古代的农业发展,无外乎“风调雨顺”四个字,而风雨给农民带来的最贵重礼物,就是水资源。
水渠通畅,则旱涝可控,这对于农民和当地官员来说都是好事。
而这些,都是朱见济此前就讲到了的。
除了夸赞太子奇思妙想带来的成果,王竑还着重表扬了下朱见济派去辅助赈灾队伍算账的五朵金花。
这五位宫人在朱见济手下接受的可是很正规的现代会计教育,用阿拉伯数字算账的那种。
而她们此前,便是景泰帝着人挑选出来的机灵宫女,本身就有一些文化底子,上手了算盘账本后,更是深感自己的前途就在于此——
因为朱见济在她们每次有了进步后,都会表示嘉奖,而提升迅速的结果,是短时间内,她们的生活用度都快比得上宫中老资格的女官了。
所以朱见济在安排她们出宫跟随赈灾,以防地方官员做假账侵吞物资时,即便知道前方有无数险阻,还是咬牙背上了包袱。
性别差异在哪里都存在,就连皇宫大内中,也是宦官更容易受到主子重任,自古多的是宦官干政,鲜少有宫女支愣起来的。
现在太子愿意任用女官,是她们罕见的机会。
因为眼下会计水平被培养到能出差的,就她们几个,马冲得伺候太子无法脱身。
等到以后人数多了,竞争压力自然会水涨船高。
谁都想给自己挣一个更好的未来。
高谷、王竑他们虽然是士大夫,但属于有点气节和良心的那种,对于朱见济强行塞过来的女官,只一视同仁,并没有太多的歧视,在某些时候地方官员不满意自己做的账被女人指指点点的时候,还会帮她们抬出东宫太子来压一压人。
于是五朵金花更加感动的自觉加班,用此时没有多少人能看懂的奇特数字为王竑他们绘制出了一份又一份表格,揪出了不少做假账,企图浑水摸鱼的家伙。
面对女官们的功劳,高谷这种守旧派都说不得什么,王竑直接豪爽的表示自己会为其在皇帝面前请功,嘉奖她们。
毕竟此时的明朝社会,思想还没有彻底走向极端,开明士大夫对女子的包容还是有点的,明末都有着名女将军秦良玉登场呢。
景泰帝听了,直接笑道,“太子果真像朕,都会调教手下!随便几个女官,就让两位卿家如此称赞。”
此话一出,王竑和高谷莫名沉默了几秒。
对于景泰帝的“自知之明”,大家都很无奈。
朱见济赶紧站出来,表示这是爸爸遗传的好,特别是自己参政以来后的“言传身教”,更让朱见济学到了不少东西。
当然,学得肯定不是景泰帝看小黄书的各种姿势。
赈灾取得良好成果,百姓口中自己作为“明君”的声望也水涨船高,高兴的景泰帝先夸了儿子再夸自己,最后为高谷王竑鼓掌,表示自己就是欣赏像他们这样为国为民的臣子。
理所当然的,景泰帝要为这两位功臣,包括因为回程累倒而无法进宫面圣的白良才赏赐。
高谷王竑此时都已经身居高位,再升官也升不到哪里去了,更何况高谷也有六十来岁了,即便老当益壮,对于各种欲求也降低了许多,更渴望的是身后名这种东西。
于是高谷只接受了景泰帝赐下的部分钱财。
王竑更是直接的表示财物赏赐可以缩减,但是这几年来频繁的天灾是需要朝廷提高警惕的。
他不像朱见济后世来人,知道明朝立国两百多年,基本上逃不过各种灾害的阴影,只能以封建士大夫的观念提出——
自景泰帝继位以来,天灾民贫的程度越来越重,只怕是老天爷觉得景泰帝还不够好,希望他能继续保持良好态度,持身严谨,任用贤才斥退奸臣,广施仁爱厉行节俭,放弃一些没必要的徭役和支出,并且对受灾的地方减免赋税,减小百姓负担。
景泰帝脸上的开心褪去,也端庄起来。
比起大明之前的皇帝,景泰帝有个很明显的优点,那就是听得进人话。
像太祖太宗,这是两位典型的唯我独尊型帝王,你敢挑他的刺他就敢杀你全家的那种。
仁宗虽然仁厚,但到底在位时间短,没有突出表现。
宣宗皇帝作为好圣孙,脾气很他爷爷差不多,上朝都佩剑叉腰,气质颇为豪放。
大明的朝臣熬到景泰帝上台,才算迎来了一位儒雅随和的君主。
景泰帝固然有着好色、懒惰、护短等等缺点,但作为皇帝,只要大臣说得话有些道理,他基本会听,认错起来也不抠抠搜搜,不像别人“别低头王冠会掉”似的。
特别是他现在都懒得和跟朱祁镇比较“谁皇帝当的更好了”。
于是王竑的提议,景泰帝满口应下,还请求他发挥自己左副都御史的职能,不要留情的弹劾朝中的奸佞之臣。
朱见济对此,也赞同了一部分。
剩下的一部分,则是要去纠正王竑的措辞。
比如说王竑刚刚的那段话,一旦传播出去,就容易让人说成“老天爷不支持景泰帝,所以频频降下天灾”。
毕竟后世小学生在考场上面都要过度解读名人名言呢,何况此时的官场。
于是朱见济站出了,对着王竑问道,“王御史刚刚说父皇需要修身自持,以上达天帝,保佑我朝风调雨顺,那么请问,我父皇哪里做的不对呢?”
“陛下继位以来,击退瓦剌,安抚百姓,自然是有所作为,只是作为君王,哪里能完全称好呢?自当时时警惕,以免自堕。”
“原来如此。”朱见济假装了然的点点头,“孤还以为父皇如此勤政爱民,提拔贤臣,却是不合老天心意……”
“孤此前也着人统计过大明历年来的各种天灾,从洪武至我朝,虽然灾情不断,但却是在这十来年间才逐渐频繁起来。”
“以天人感应之说,应当是这十来年间,执政者作为有失误并且至今未改,方得天灾频降。”
景泰帝和周围的大臣们闻言都不由挺直了身子,心想景泰一朝至今才五年,如果把时间往前推那么久,那怪也怪不到景泰帝身上。
所以是谁引起的老天爷不满?
朱见济停顿一下,随意扫过四周诸人的表情,等看到有人沉思,才重新开口说道,
“我父皇监国于土木败军之际,继位于国家危难之间,用于谦卫北京,以诸位安天下,五年间抚慰苍生,使得国势重振,可见圣明。除非老天爷是个黑白不分,忠奸不辨的,不然何故天灾不断?可见罪责不在于我父皇。”
“王御史此前之语,便是在这里有些错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