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招娣从小看父母爷奶的脸色过活,性格敏感,很适合做一个观察者。
在她眼中,陆倩活泼率真,最好相处。肖半夏跟陆倩的性格正好反过来,很少开口,不是在整理药材,就是在研究药材,用队里老辈人的说法,是个痴人,只对药感兴趣。
林岚吗,话不多不少,态度客气和蔼,看人先看脸,宋招娣作为女孩也未能免俗,沉溺在林岚的美貌中不能自拔。
一身仿制的列宁装,穿在别人身上显得英武,换成林岚来穿,格外不一样,该怎么形容呢?
资深露天电影爱好者招娣姑娘,想起了《天山上来客》里的女主角,古兰丹姆。
林岚跟她一样,是高山雪原上盛开的雪莲,神圣而纯洁。
“招娣,你炖的杂拌鱼真好吃,我最羡慕会做饭的人。”
被高山雪莲夸赞,宋招娣受宠若惊,搓着手局促道:“我就是家常手艺,你们喜欢就好。”
都是年轻人,做了几顿饭,宋招娣逐渐跟三人熟悉,接触下来并没发现什么端倪,她一度怀疑大队长脑袋进了蛔虫,这么好的姑娘怎么可能会比特务还坏呢?
这天下工来知青点做饭,宋招娣刷锅时,不小心踩了烧火棍,没站稳,一下仰倒在地。
给三位姑娘做饭用的不是大厨房,宿舍把山,陆倩加钱在旁边接了一小间,重垒了灶台,把她带下乡的锅又转移过来,外间除了做饭,灶台对面还放了三个脸盆架,方便烧水洗漱。
宋招娣摔了个屁股墩,碰倒了脸盆架,架上的肥皂盒,牙缸和牙刷掉了一地。
暗道一声糟糕,幸亏是泥地,搪瓷牙缸没掉瓷,宋招娣打来清水把掉在地上的东西冲洗干净,又摆了回去。
磕磕绊绊在所难免,宋招娣原本没当回事。
没想到下课回来的林岚罕见地沉了脸,“我的牙刷头朝向变了,谁碰我牙刷了?”
吓得宋招娣赶紧解释,“我不小心碰倒了脸盆架,林同志你放心,我冲了三遍水,已经洗干净了。”
林岚脸上的寒霜融化,扬起一抹淡笑,“对不起,招娣,是我小题大做了。”
陆倩也因为林岚突然变脸吓了一跳,瞪圆了眼睛,忘了说话。
气氛一时尴尬,肖半夏难得开口为林岚打圆场,“学医的人都爱整洁,我爸爸和我爷爷就这样。”
“吃饭,吃饭,我都饿死了,招娣你真好,做了我最爱吃的鱼丸。”陆倩叽叽喳喳喊饿,这个饭前小插曲就算过去了。
宋招娣面上不显,纤细敏感如小兽一般的神经让她察觉出一丝异样,林岚黑亮有神的大眼睛,生气时漆黑一片,好比大海上空凝聚的风雨云,有点吓人。
单纯的姑娘打破了迷妹滤镜后,又想起了《冰山上的来客》,电影里还有个西贝货,假冒女主角古兰丹姆的古里巴儿,野心勃勃搅风搅雨。
不会吧?难道是……
大忽悠曾燕呢要求宋招娣跟她单线联系,大曾日理万机,不要打搅他老人家,有事直接找小曾。
“燕呢,学医的人都这么爱干净吗?”宋招娣不解。
曾燕呢睫毛忽闪,“不是林岚爱干净,是她有强迫症。”
“强迫症?”宋招娣从没听说过这词,“这是病?”
曾燕呢指了指脑袋,“这里有病。有人一天必须洗三十遍手,有人穿鞋一定要先穿左脚,有人东西一定要摆放在固定的位置上,比如林岚,她的牙刷头一定要朝里,你给扭到外面,她就会十分不舒服,控制不住发脾气。”
又对上一条!连环杀人犯,尤其是那种高智商杀人犯,十个有八个都有强迫症。
宋招娣惊诧地瞪大眼,“这不叫病,这叫臭毛病!林岚也是够怪的,可话又说回来,她就算有强迫症也说明不了什么吧?”
强迫症的人多了,也不见得全去干坏事,是说明不了什么。曾燕呢没想把自己的分析现在就告诉宋招娣,她没有经验,知道太多,不懂得隐藏情绪,容易在林岚面前露馅。
“招娣姐,目前队里只是怀疑,调查需要时间。你回去该干嘛干嘛,切记,多观察,少说话。”
“放心吧,我一定不会辜负大队长的期待。”小宋姑娘赶忙表决心。
此刻是傍晚,霞光漫天,两人正坐在曾燕呢的小院里,边切萝卜条边说话。天光没灭,从小院南望,最远能看清一小队最高处住家屋顶上的烟囱。
也就在这时,从二小队的斜坡路上,连滚带爬涌下来一大帮人。
捅了捅低头切萝卜的宋招娣,曾燕呢意味深长道:“又出事了。”
二小队的李文龙用刨麦地的镐头给同小队的赵长江脑袋开了瓢,砸人一点没留手,肖半夏检查过后,让赶紧送医院。
他说什么了?队伍不好带了。曾福茂气得脑袋都要炸了。
让人把李文龙先绑起来,着急忙慌带伤者去医院。
被绑在老银杏上的李文龙还在破口大骂,“赵长江你刨我爷坟头,你死有余辜,你全家都不得好死!”
这事当年闹得很大,原主的记忆里就有。
李文龙的爷爷生前在登州市给大船东当司机,大船东手散,李老头捞了不少油水。那老家伙跟他的船东老板一样喜欢讲排场,据说把攒的金货都带到了地下陪葬。有人就起了贪心。
李家发现坟头被刨为时已晚,村里后山坟场人迹罕至,谁都没看到犯事的人,这事在队里成了悬案。
刨坟头发生在运动之前,说句不好听的,搁这三年,小兵小将坟头蹦迪,李老头的墓保住的希望也不大。
当然挖坟太缺德,赵长江脑袋开瓢一点不冤。
曾燕呢的疑问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为什么赵长江偏在这时候暴露了?
这事跟那强迫症有没有关系?
不等曾燕呢细想,大队长带人回来了,医院不用去了,赵长江半道上咽气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看不见的阴云笼罩在向阳大队上空。
死人的事,书里竟没有提及。果然应了那句话,尽信书不如无书。
曾燕呢是这样理解的,这本书以肖半夏的视角展开,医学世家的人见惯了生死,根本没把赵长江的死当回事,所以书里才没有提及。
由此可见肖半夏是一个极度冷静、冷漠的人。
冷漠不算什么,曾燕呢低声自语,“希望你还保留着从医之人的‘大爱无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