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还不到,周德胜就带了几个公差前往南城客栈,奉车都尉递纸条,他不敢不去。
一路都在想去南城客栈会是什么事情,是不是跟肥皂厂有关,儿子到现在也没回,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到了南城客栈,只见客栈大门紧闭,四周站了不少的卫尉,一个个的手中拿了武器,表情严肃。
周德胜一看卫尉在此,心中暗想,皇帝果然在此,陛下召见,到底是福是祸?
犹豫中,他叫了个公差前问话,公差很快回来道,“大人,他们说让大人您一人独自进去!”
周德胜沉吟一阵,无奈摆手道,“行吧,你们在外候着,本官自行进去。”
怀着忐忑的心进入客栈,里面空空荡荡的感觉没什么人,正在奇怪,身后脚步声响,回头一看,居然是熟人,一个是廷尉属官廷尉丞赵冲明,一个是丞相府的仓曹萧正。
一看到他们,周德胜赶紧说道,“二位大人,你们为何也到此?”
萧正道,“奉车都尉张森今天到我府上,给了我一张纸条,我不敢不来,你们呢?”
赵冲明道,“我也是!”
周德胜心中咯噔一下,他们这几个人,就是周远赵先易萧又何的父亲,昨天周远他们几个因为去找肥皂厂的麻烦,无故失踪,今天他们几个当父亲的就被约到了这里。
周德胜管着整座长安城,城中出了肥皂这种东西,他是有权利管的,周远他们三个提出要把肥皂厂拿下后,周德胜只考虑了一瞬就同意了,并且还让周远他们带着公差,穿便装去搞定这个事。
结果,事情就出了变故,儿子失踪,他们被约到了这里。
三人还想讨论一下,结果门口又有人进来,三人转头一看,发现是奉车都尉张森,他身后跟了十几个卫尉一起进来。
这时候三个人心中都发虚,莫非陛下要在这里处决他们几个?
赶紧赔笑脸要去跟张森搭讪,张森皮笑肉不笑的道,“你们几个倒是守时,省了我一番麻烦,既然都到了,那就请吧!京兆尹周德胜,去左边的二楼甲字房,廷尉丞赵冲明,去右边的二楼丁字房,萧仓曹辛苦一下,去右边三楼的甲字房。”
周德胜三人一听,感觉莫名其妙,周德胜不解的问,“张大人,咱们这是?”
张森冷笑,“你们只管去,问那么多做什么?不过有一点你们放心,既不会打你,也不会骂你!快去吧,我还等着回去交差呢!”
周德胜三人不敢违逆,只能往张森说过的地方走去,他们一去,张森身边的卫尉就很快跟上,四个跟着一个。
周德胜到了二楼甲字房,犹豫着要不要进去,身后的卫尉一点不跟他不客气,直接将他推了进去。
入了房,漆黑一片,周德胜放眼一看,这屋子连窗子都没一个,一点亮光都没有透进来,给人一种特别强的压抑感。
一个卫尉点了灯,周德胜才看清楚,房中就一张桌子,桌子上放了纸笔,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东西,连凳子都没有。
“这是什么意思?”
没看到皇帝陛下,周德胜心中没底的同时,也有了怒气。
“老夫是府尹,每天事情繁忙,没工夫陪你们瞎闹,我要回去了!”
一个卫尉冷笑一声,“再忙也不能走,来了这,你想走就能走吗?”
“放肆,本官堂堂京兆尹……”
“就算是丞相来了,也得乖乖的听话,一个京兆尹,算个屁呀!”
周德胜听得火冒三丈,仗着身体硬朗,要强闯出去。
两个卫尉见状,直接拔出刀来,灯光下刀光发寒,周德胜强闯出去的勇气瞬间消失,赶紧往后退了两步。
“我要见陛下,我要见大将军,我还要见丞相,你们这是私自拘禁朝廷命官,是死罪!”
卫尉被周德胜的一阵叫嚷弄得不耐烦,抬脚就踢了周德胜一下,喝道,“陛下是你想见就见的,看见那纸笔没有,把你所犯的罪行写出来,什么时候写好,什么时候可以离开!”
周德胜一惊,赶紧道,“本官无罪!”
卫尉不再跟周德胜废话,转身离开了房间。
一时之间,房中只剩下周德胜一人,借着灯光跑到门边去打门,打了半天也没人给他开门。
嗓子也喊的发干,想要找点水喝,周德胜提着灯在屋子里面转了一圈,除了一张桌子摆了纸笔墨台之外,看不到装水的东西。
这南城客栈在他管辖范围内,他来过不少次,对这里熟悉,这里面的摆设明显是经过刻意改动过的。
周德胜又气又恨,让他自己写罪行,这怎么写?又怎么能写?
写出来这还能当官吗?还能有好日子吗?
再说了,又没人对他用刑,他凭什么要写,主动认罪,想都不要想。
打定主意一个字不写,就是不认罪,没有板凳,那就席地而坐好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肚子呱呱叫唤个不停,屎尿也憋不住了,周德胜无法,只能再去打门。
门被打开,一个卫尉走进来,横眉冷对的问道,“什么事?”
周德胜被关了也不知道多久,原来的脾气被磨得差不多了,看着卫尉道,“这位兄台,我肚子饿了,也想方便!不知道能不能?”
卫尉问道,“那你写了多少了,拿过来给我看看!”
周德胜脸一黑,“我又无罪,为何要写什么罪行?”
卫尉听罢,只冷笑一声,转身出屋锁门,任凭周德胜怎么喊叫,就是不再理会。
周德胜傻了眼,这一不能吃二不能撒,这难不成要活活饿死他?
他肚子饥饿,哪敢在用沉默对抗?
赶快跑到桌子边上,拿起纸笔写了两三件事下来,这纸笔确实好用,写字方便不少。
“小兄弟,我写好了你快来看呐!”
周德胜写完,便又去敲门,卫尉打开门把那个纸接过,同时给他递了一碗稀汤进来。
周德胜提出要方便,卫尉又不理。
周德胜无法,端了稀汤放在桌子上,却又犯了难,此时小便都快憋不住了,如果喝下去,只怕更憋不住。
可如果不喝也不行,他又饿又渴,肚子早就承受不住了。
权衡了好久,周德胜无法,还是把稀汤喝了下去,这汤里面米都没有几颗,喝下去只解渴不顶饿。
而且很快就变成尿,憋的他再也憋不住时,只好找个角落里面随便对付了下。
他以为罪行交代了之后,很快就能得到释放,没想到等了不知道多久,等得他瞌睡又来了的时候,门开了。
张森走了进来,一看到周德胜,阴恻恻的道,“周大人,我看你是不想出去了是不是,本官好吃好喝的供着你,你就拿这玩意糊弄本官?”
张森把那纸丢给周德胜看,说道,“如果你配合的话,很快就能出去,你不配合嘛,那本官就只能给你再加点戏了。”
说罢,张森一招手,一个卫尉拿了一只碗过来,张森让周德胜捧着。
周德胜不明所以,将碗端在面前,又有一个卫尉往碗里面倒满了水。
周德胜实在看不懂这是要做什么,却听张森道,“可能不给你加点戏你是想不起来你犯了什么罪行,你听着,这只碗,你要给我站着端稳了,端着想,什么时候想出来了,这只碗才能放下。
放下之后,就去把想到的都写出来,你听清楚了,如果写得不尽不实,后果你应该清楚。
如果这碗被你不小心打碎了,或者是水洒了出来,那么,就再加一个碗!”
这次张森没让卫尉出去,而是留了两个卫尉在这里面看着。
周德胜心想,拿个破碗就想让我就范?门都没有。
他起初也不以为意,不就是端着碗吗,无所谓,碰陪到底,想让他主动认罪,不可能。
可是,渐渐的,手又酸又麻,腿也不听使唤的发抖。
原本不算重的一碗水,举的时间长了之后,竟似有千钧重似的。
周德胜要放松一下,两个卫尉直接又是瞪眼又是要拔刀的,吓得周德胜哪敢放松。
最终他满头大汗,实在坚持不住了,只能放下碗,想歇一口气,卫尉又拔刀,“放下碗就必须拿起笔,快写!不然再去举碗。”
周德胜没办法,这不打不骂的,还不如给他大刑伺候打一顿舒服呢。
重点是这房间全靠一盏灯发出光亮,他也不知道外面过了多久。
而且想睡觉都不行,要么举碗,要么写罪行。
两个卫尉倒是轮班呼呼大睡,他想打个盹,却被卫尉踢了两脚,压根就不让他有闭眼的机会。
这份折磨煎熬,是周德胜从来没有体验过的,吃饭得拿写的罪行去换,放下碗也必须写罪行。
重点是没人来问他犯了什么罪行,他连是因为哪一桩哪一件而如此倒霉的都不知道。
胡乱应付了两次,结果张森早就不耐烦,直接让卫尉找来一根木头桩子,把他绑在了上面,然后仍旧要举碗。
之前再难受,还能弯一弯腿,扭一扭腰的放松一下,这下好了,连这样的待遇也没了。
长安城的大小官员们,从刘贺要求退赃的旨意下来后就一直关注事态的发展,大家都在观察,发现没什么人退,或者退得很少,那自己也有样学样的不去退。
一连好多天都不见皇帝陛下有什么反应,大家这就把这件事渐渐不当一回事了,百官该干嘛还是干嘛,心中也对刘贺这个天子,少了些敬畏,连旨意都没几个人听,还敬他作甚?
昭阳殿经过打扫,已经焕然一新,李子晴也住了进去,此时刘贺就正在昭阳殿,和李子晴研究一样东西。
看着拿在手上的报纸,刘贺笑道,“想不到你还真搞出来了,只是这版面上,内容不怎么多呀。”
李子晴白他一眼,“难道你在现代社会没刷过新闻吗,新闻界有个说法,那就是字越少,事越大!要写那么多干嘛?”
刘贺挠挠头,“你总归是有讲不完的道理!你这上面写双规了京兆尹等三人,只怕文武百官,都不懂什么是双规。那我现在就召张百年印出来发行出去?”
李子晴道,“就是要他们看不懂,才更有效果,这上面再添个有奖征文广告吧,征收诗词,故事等等,我打算创办个出版社,用出版社名义来搞这件事情,你看起什么名字好?”
刘贺想了想,“要不简单点,就叫九夫人出版社?”
李子晴皱眉,“你这什么破名字,难听死了,再说什么九夫人?”
刘贺也不觉得尴尬,笑道,“那就叫有容出版社怎么样?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嘛,咱们搞征文活动,当然是来多少容多少!”
“不好听!还不如叫朝阳出版社!朝阳,象征初升的太阳,有朝气勃发欣欣向荣的寓意,也暗合我这昭阳殿!”
刘贺无可无不可的点头,“嗯,也很不错,就定这个吧!那我召张百年!我今天还要去长乐宫给太后请安,你去不去?”
李子晴知道一些历史,清楚所谓的太后就是上官太后,还是一个小姑娘,也想去看看历史上最年轻的太后是什么样。
点了点头道,“去吧,反正也是闲着,去走走看看也好!”
刘贺本来随口问问而已,没想到李子晴居然答应,他反而有点窘迫起来,想了想,犹豫着道,“子晴,有件事要跟你说明白,就是这个上官太后,长得很像你原来的样子,你到时候见了,千万不要吃惊,大惊小怪!”
李子晴诧异,“长得像我,真的假的?那更要去看看了,我都快忘了我之前的样子了!”
她被勾起了好奇,刘贺见她反应还算平静,这就放心下来,让张有传张百年到宣室殿等着,他等会召见。
长安城中,老百姓们如同往常一样,该干嘛干嘛,逛街的逛街,叫卖的叫卖,街市上一如既往的热闹。
这份热闹也表示没有什么波澜,是平静又平常的一天。
眼看这个早晨就要这么度过,却忽然有几个小孩开始走街串巷的叫卖起一个大家从来没有听过的东西来,打破了平静,掀起了波澜。
“号外号外,爆炸新闻,京兆尹周德胜被双规啦,想知道具体情况的,就赶紧来买份报纸慢慢看咯!”
“号外号外,最新新闻,京兆尹周德胜被双规,本报社独家报道,想了解的快来买报纸咯!”
整个长安城,凡是人流多的地方,都突然出现了这种声音。
小孩子声音稚嫩,但是出口的话,却充满震撼性。
报纸?双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