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胥说这话时,话充满了急切,可脸上神情却有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皇家血统,让他傲慢之心一直不减。
田明远经过这段时间的攻城,有了一定的打仗经验,手中有了一点兵权,自己也膨胀了不少,自我感觉,他就是一个能打的将军,如果兵足够多,绝对能够打到长安。
他有足够的自信,认为这次出兵打仗能够赢,现在的困难是暂时的。
同时,他也看出来了,刘胥不过就是有个王爷的名头而已,屁的本事没有。
拿下几座县城了,他高兴得像个小孩,暂时拿不下了,他急得也像没糖吃的小孩。
田明远忍不住就想,如果自己是他,绝不会如此沉不住气,也绝对会有作为。
“王爷,末将认为,急是急不得的,小小一座城,拿下只是时间问题!”
“说得轻巧,拿不下淮阴,军队不能前进,寡人何时能攻克长安?”
看田明远似乎不服气,又道,“还有一个消息,难道你没听说,刘贺那小子带兵亲征?这点,你有何良策?”
田明远急急忙忙的来找刘胥,就是要商量这件事的,他也早就听消息说,皇帝要御驾亲征。
劝说刘胥举兵造反之前,他没想到过皇帝会带兵杀过来,乍然听到这消息时,他也吓了一跳。
大军打不过去,可是派斥候去打探消息还是可以的,接连派出去二十多个斥候,总算把消息确认了,皇帝带了几万的兵前来,目前距离淮阴,最多还有两天的路程。
这个消息把田明远都吓到了,一个王爷造反而已嘛,居然皇帝亲征,太不可思议了。
“王爷,咱们这时候,着急有什么用?依末将看,第一,要稳住军心,现在军中有传言,说皇帝要亲征,他们怕了,开小差了,逃跑了。末将认为,王爷此时应当当站出来,明确表示,这是假消息。”
刘胥想了想田明远的话,觉得有道理,可是又站不住脚,“寡人说这是假消息,可是皇帝的兵又是实实在在的,你都说了,还有两天就能到达,能骗得了人?”
“王爷,这怎么是骗人呢,这是稳定军心,就算是骗,是哄,也要他们知道没这回事,或者,你点明了,您才是汉室正统,刘贺是窃取您皇位!总之,不能让士兵动摇心思。”
这个道理,刘胥不是不明白,点头问道,“除了这一点呢?”
“王爷,咱们还要早做准备,构筑防线,防止被皇帝的兵马轻易端了。”
“我们是进攻方!”刘胥狠狠瞪了一眼,进攻方只管攻城掠地,还搞什么防御?
只这一句,田明远更加认为广陵王是个草包,皇帝大军打过来,不防御不对峙?
直接跟人家干?干赢了当皇帝,干不过咋办?有防御工事,就算首战不利,也能退守。
没跟刘胥争对错,田明远道,“第三,组建敢死队,混入敌营,行刺皇帝!若是得手,皇帝的部队群龙无首,必然内乱,我大军再要攻城,轻轻松松即可拿下!”
这一点上,刘胥的眼前一亮,深以为然。
出兵打仗,费时费力的攻打到长安,哪有直接把刘贺给暗杀了的好?
只要刘贺死了,就该是他做皇帝了,以前打的算盘,费的心机,请的女巫,不都是在做这件事吗?
如果刘贺是他杀死的,他这边又有几万的雄兵虎视眈眈,霍光敢不立他?
刘胥这么一想,觉得田明远出了一堆主意,就是这个靠谱一点,眼神都炽热起来,“那么,这个敢死队的组建和运作刺杀,寡人交给你,你能完成吗?”
田明远一愣,心说我就这么一提,你又让我上?你妈的,敢死队去杀皇帝,就算成功杀了皇帝,那也不可能全身而退的好吧。
“王爷,敢死队这个事情,必须要身体强壮,悍不畏死,好勇斗狠的人才可以,末将认为,让我组建还可以。让我带队,我怕是缺乏能力。”
先把自己摘出来,刘胥斜眼看了看他,突然咧嘴一笑,“那你就去选人吧,干好这件事,你就是寡人的最大功臣,事成之后,必用你为丞相!”
田明远心中波动,说道,“王爷,要组建敢死队,最要紧的还是用钱砸,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刘胥一下就不笑了,脸色瞬间难看,“要多少?”
“末将认为,每个人至少千金,如此多的钱,必有不怕死的亡命徒肯做这件事,然后至少要三十个人,才能顺利进到皇帝跟前刺杀。”
刘胥倒抽一口凉气,他没想到田明远如此的狮子大家开口,三万金可不是小数目。
堆在一块都好大一堆金子了。
“要这么多??”
“王爷,相比皇位来说,这多吗?要想人卖命,不给钱怎么行?钱不到位,事情办砸了怎么办?宁可多给一点,也不能把事情做得不伦不类!”
田明远把危险性说得很多,话说的有点道理,刘胥一时犹豫起来。
田明远见状,又道,“王爷,军粮不多了,咱们必须行险一次!”
军粮不多了,正是刘胥心中知道的短板,他听懂了田明远提点的意思是心中一横,“那好,你去安排吧,寡人的钱,随后就到!”
田明远下跪道,“那,末将这就去筹备,争取一击必杀!”
一击必杀四个字说到了刘胥的心坎里面,老怀畅慰的,问起了其他事情,语气也和善许多,“明远呐,你跟婉儿结婚也有段日子了,最近怎么样?”
“王爷放心,我们一切都好,说不定明年,就……”
话没说完,刘胥就打断,“嗯,很好,婉儿可是寡人最钟爱的侄女,掌上明珠,就交给你了,寡人如此待你,你可不能让寡人失望,啊!”
田明远愣了下,他哪里知道,刘胥就是随口一问,见他回答干脆,心中反而不舒服了,当即打断。
刘胥又哪能知道,田明远自己也是有苦说不出,他把杜婉娶了,可是也仅仅是娶了而已。
任何实质性的进展都还没有,他用奸计娶了杜婉,结果杜婉那个看起来魅惑无比的放荡女人,却表现出他想都想不到的刚烈,碰都不让碰一下,让他无从下手。
心中想,现在寄人篱下,不得不妥协一点,等哪一天老子手握大权了,有的是手段收拾你。
从刘胥帐中出来,田明远的嘴角勾起嘲弄,就刘胥这样的,要不是生在帝王家,是个王爷,他都想直接骂草包了。
他找刘胥去献计,组建敢死队,自然有他自己的算盘,皇帝的亲征让他意识到,刘胥想要打进长安不可能了,能不能守住广陵都是问题。
趁着手里有权力,还是为自己做打算的好,从刘胥那里搞点钱出来,免得将来刘胥走背运了,他跟着竹篮打水一场空。
派敢死队这个想法,他倒是没有敷衍刘胥,只是做法上不可能真的每个人给千金而已。
派死士嘛,挑那些牢里死囚,让他们戴罪立功,再选几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农民,那种穷得看见几枚五铢钱就两眼冒光的穷农民。
三万两黄金,他拿出三十两,就有的是人肯卖命,让这些人去刺杀皇帝,成功了,刘胥这里好交差,朝廷也会发生变乱,自己再带兵冲杀,打到长安还真有可能。
就算成功了,想来这些敢死队员也回不来,这钱,自然落他腰包里面。
失败了也正常,荆轲刺秦王都失败,何况他乎?
皇帝身边亲兵那么多,失败又不丢脸。
刘胥必然也知道成功率不高,总不可能还拿他问罪。
田明远离开没多大的功夫,又有人来报,“王爷,去楚国的人,回来了!”
“快传进来!”
相比于派人去刺杀皇帝,刘胥最看重的当然是楚王刘延寿举兵协助了,只要楚王也起兵,他这边压力就会小很多。
他没等到楚王起兵的消息,就自己派了使臣前往楚国,打探情况。
此时使臣回来,想必已经带着他想要的结果来了。
怎么能不激动得要赶紧宣进来?
“殿下,大事不妙啊,楚王他,他自尽了!”
使臣确实带了消息,但绝不是好消息,一见到刘胥,使臣就嚎啕大哭,如丧考妣一般的悲嚎,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哭的眼泪鼻涕跟着流出来。
刘胥听得如同耳边响惊雷,炸得他脑瓜子嗡嗡的响,半晌,呆愣愣的问,“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寡王没听清楚。”
“殿下,楚王他,已经自尽了!”
“讲清楚一点!”刘胥的话,不自觉的都带着颤音,心中生出恐惧来。
“事情是这样的,楚王本来想也想举兵,响应殿下义举,他召心腹问计,结果女婿赵何齐回家把这事情告诉了他父亲赵长年,赵长年联合丞相连夜控制了王府,又火速进京求见皇帝。
皇帝陛下派人问罪,也不知跟楚王说了什么,楚王然后就畏罪自杀了!”
使臣说的确实简单精辟,事情确实是那么个事情。
刘贺得知广陵王反叛之后,当即就想起了蛇鼠一窝的楚王刘延寿,准备派使臣前去。
跟霍光还在使臣人选上较量了一番,刘贺定下了派京兆尹左边前去楚国,也是存了借刀杀人的心思,搓一搓霍光。
结果左边还没出发,赵长年入京,说已经软禁了楚王。
去楚国没有风险了,刘贺就想改派于定国或者丙吉前往,想了想,作为一个皇帝,说话改来改去就没了分量,最终还是让左边去了。
左边这个人呢,查处十里香纵火案一事上,做得不对,被皇帝骂了一通,他也想找补回来,因此接到命令后,即刻动身前往楚国。
他想皇帝已经看他不顺眼,怎么也得把这件事办漂亮了,让皇帝对他满意。
一路都在想,广陵王反了,其他王爷未必没有想造反的,皇帝内心肯定不想这些王爷好过,那他就一定要替皇帝树立威严。
把王爷全得罪也无所谓,这件事也只能这么办,才会对得起刘贺的安排。
因此一到楚国,见到楚王刘延寿之后就一顿骂,什么难听骂什么,把刘延寿骂得连狗都不如,不知道他怎么好意思活在世上。
最后,左边还解下了腰间宝剑,丢在地上,气鼓鼓的看着刘延寿。
刘延寿被软禁,已经成了惊弓之鸟,哪还敢想什么举兵造反,还敢想什么图谋?
又被左边一通臭骂,真觉得自己罪大恶极了,眼看宝剑丢在地上,以为皇帝是要他死才会放过他,不然的话还会连累家人。
犹豫了十来秒的时间,终究既
不敢抗旨,又不愿全家被灭,刘延寿抓起宝剑,来了个一了百了。
他死了,左边也松了口气,他揣摩皇帝意思,猜皇帝肯定乐于见到这个结果,因此故意丢宝剑,就是看刘延寿识不识抬举的。
刘延寿一死,楚国这边再也不会有危机,皇帝对付广陵王就手拿把掐的简单,他这总算是戴罪立功了,当即上书皇帝,把这边的事情讲了个透彻。
刘胥的使臣比左边早两天到楚国,一直见不到楚王,正在苦思良策,结果就听到楚王刘延寿畏罪自杀的消息。
吓得胆都快破了,哪里还能指望这边能够出力?连夜出了楚国国都,往广陵赶。
刘胥听了使臣的报告,感觉浑身力气都被抽掉了一般。
他有反叛的行动,那是建立在这事有帮手,能成的情况下的。
结果打仗遇阻,皇帝亲征,盟友自杀。
成功的希望,从原来的三成,一下子降到了一成。
甚至,他心里升起的悲凉把他从头到脚都凉透了。
刘延寿的死,意味着他孤掌难鸣的同时,似乎也意味着他的造反之路,仿佛成了穷途末路。
军中缺粮,士气低落,士兵逃跑,这些问题一个接一个的,让他还没跟皇帝交战就觉得哪哪都不顺。
后悔当初怎么就听了田明远的一番说辞,在自己觉得京城受辱之后,脑子一热就举兵了。
这么多年他都在受辱,孝武皇帝不立他当太子是侮辱,霍光不选他当皇帝也是侮辱,这些侮辱都过来了,为啥这次就忍不住了?
他明明用女巫诅咒,用慢性毒药加害是有效果的,咒死了刘弗陵,再加把劲,咒死刘贺不成问题的,又何必举兵?
只是,事情出都出了,后悔有什么用?
杀了丞相和太守那一刻,他就没了回头路。
刘胥只觉他的人生充满不顺,想当皇帝而已嘛,他是孝武皇帝唯一活着的儿子,就那么难?
半晌,他想到了什么,如今指望刘延寿已经不可能了,那么,田明远这边的刺杀皇帝的事情,最好真的一击必中才好。
不行,三十个人少了点,得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