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
手腕上的冰凉手铐让杜超的心也随着凉下来，整张脸变的煞白，嘴巴抿紧，瘦削的身影微微颤抖着。
头顶上那张明晃晃的灯，折射下来的光线洒在他脸上，让宽敞的空间里带上一丝神秘庄严的气息。
梁晋拉开旁边的座椅，然后又拉开自己面前的那把，漫不经心的坐下，看着面前颤抖着的大男孩，没有主动张口。
凌厉的气势带着侵略性，在强大的压迫感面前，瘦小的杜超仿佛弱小的像个动物幼崽似的。
没有阻拦他的行为，钟茵在他身旁落座，安安静静的抬起头直视着对面的青涩面庞。
一秒两秒.....
终于，在无声的威压下，脆弱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甚至还没有等他们说半个字，垂着头的男孩抱着脑袋痛哭起来，声音无助又悔恨，“对不起.....我对不起柳老师......”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呜咽的哭喊声并没有让梁晋的铁石心肠软化，手指敲击着桌面，“十二号晚上七点左右，你在哪里？做了什么？”
“我，我去了柳老师家，拿小锤子杀了她......”
“具体过程。”
“之前，因为作业的事情，我和老师吵架了，然后我气不过，一时冲动拿着锤子从家里又跑了回去，没敢走大门，从小门绕进去的。”
吸了吸鼻子，杜超到底还是个孩子，哽咽的说道，“我，我去了柳老师家，正好看到她送朋友出门，就......就说......我有不会的题要请教。”
“柳老师就把我带进屋子里了，她往客厅走的时候，我拿着锤子敲她的头......”
“柳老师的头上在流血，我一下子慌了，就，就扔了锤子跑出去了……”
跑出去？！
目光始终紧盯着哭泣着的男孩，他的表情充满悔恨，确实不像是在做假，钟茵下意识皱起眉，侧过头看着身边的人。
死者不是死于机械性窒息吗？！
看懂了她眼里隐藏的意思，梁晋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硬朗的侧脸线条流畅，语气坚定，“你在哪里实施攻击的？”
杜超深吸了一口气，脸都哭的涨红了，“就在，就在玄关前面，还没到客厅。”
“你锤了几下？”
“两......两下，我记得是。”
“柳佳已经死了，你知道吗？”
“我知道，”一听这话，杜超的情绪彻底崩溃，“我对不起柳老师！我不应该生气不应该冲动，可是我真没想她死！”
“我离开的时候，还看到她捂着头，扶着墙壁往客厅走，她看着我，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我没敢听......”
“我害怕她跑出门求救，还下意识把门关上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案发现场的血手印。
如果当时死者思绪还是清醒的，她哪怕不能跑出去求救，但大声呼喊总能做到。
可她却没有这么做。
突然想起了什么，梁晋的语气更加沉重，“你确定，你把锤子丢在玄关了？”
杜超点点头，声音带着哭腔，“我确定，我害怕锤子上沾了血会引起别人注意，就干脆在砸了柳老师以后丢地上了……”
但案发现场的凶器发现位置，却是在沙发附近。
有人移动了凶器，还没有在上面留下指纹。
这点就很耐人寻味。
钟茵垂着眼眸，脑海中浮现着案发现场的情况，杜超袭击了死者之后，迅速逃跑，而此时，死者手上沾染着鲜血，如果她触碰凶器，肯定会在上面留下血迹。
但若是把血迹清洗，上面杜超的指纹也会随之消失。
现场有第三个人出现过。
脑袋里灵光一闪，钟茵眼珠滴溜溜在眼眶里打着转转，“你刚刚说，你把门关上了？！”
虽然并不理解她为什么这么问，但杜超还是诚实的点点头。
凶手有钥匙。
两人默契的对视一眼，皆是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了然，梁晋挑了下眉，像是已经明白了什么似的，“你去找柳佳的时候，看到了一个男人？”
杜超点点头。
“他长什么样还记得吗？”
“黑西装，戴眼镜，大概三十多岁，比我高一个头，看上去像是有钱人。”
变戏法似的从文件夹里拿出一张照片，上面的男人正是李浩楠，“是他吗？”
摇摇头，杜超很肯定。
“那，是这个人吗？”
梁晋把吴建元的照片拿出来。
“就是他！”杜超回答的很快，“我记得的！是他！”
吴建元在案发之前去过死者家中。
如果按照正常情况推论，他驾车肯定要比杜超步行离开小区速度更快。
但是他却在杜超离开、十几分钟后离开小区。
这段时间，他做了什么？
心里的疑点越来越多，所有的源头都指向了吴建元一个人，梁晋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没有说话。
钟茵继续按部就班的提问，“你为什么要杀害柳佳？”
一听这个问题，杜超眼里划过转瞬即逝的一丝恨意，拳头握紧，眉头紧皱着，“柳老师，柳老师给我们留过作业，要拍摄全家福，但是我没有爸妈。”
“她当着所有同学的面，说我是个没有爸妈的孩子，说他们辛辛苦苦把我生下来，不是让我恨他们的。”
想起照片后面那个唯一的“恨”字，钟茵似乎明白了什么。
“但是她凭什么说我要体谅他们！要爱他们！”杜超的声音突然拔高，眼睛泛红，歇斯底里的控诉着，“是他们把我抛弃，是他们都不要我！”
“十几年了，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们！更不要提喊过一句爸爸妈妈！”
“我难道不应该恨他们吗？！”
用力拍打着小桌板，男孩又是笑又是哭的，眼泪流了一脸，像是自嘲似的，“他们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却生而不养，那些不知情的人还要苛责我恨他们？！”
“凭什么？！”
眼底的泪花闪烁着，杜超伸出手指着自己，声音悲凉语气放轻，“如果我能选择，我绝对不会出生在这个世界上，成为爷爷奶奶的负担。”
“也绝对不会选他们当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