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被你逼死了,做出这副深情的模样给谁看!”
营帐之中,千仞雪一把夺过洛九天手中的雕刻刀,扔在地上,劈手扯过尚未完成的木雕,径直朝着火堆的方向扔过去。眼看着木雕在火焰中化为灰烬,千仞雪仍感觉不解气。
天使圣剑入手,挥剑便要朝着营帐当中悬挂的女子画像砍去。
画像上的女子,画的传神。
凤眼微睁,远山眉飞入鬓角,眉心一点正红,鼻若悬胆,薄唇上点了牡丹汁子萃的朱红唇脂;一头青丝顺着削肩柔顺的散落到盈盈一握的腰间,满头珠翠,一套镶金嵌玉的簪环。
错落有致的点缀其间。
这女子,她千仞雪又如何会认不出来,斗罗大陆上,能有此风姿的。
除去那位与他们二人纠缠了半生的前任教皇之外,不做他想。
虽然不似那人往常装扮,看起来却更为美丽,尤其是画作上少了一分戾气,多了一分恬淡。
“用舆论,用软刀子把人逼死了还不够,还要做出这副追悔莫及,日夜缅怀的模样,将她最后一分价值榨的涓滴不剩!洛九天,你越来越不像是我认识的那个洛九天了!”
老调重弹,眼前的男人却变得越发的无耻,越发的不择手段。
千仞雪甩开帘子,大步踏出营帐:“我没想到,你如今变得如此肮脏!”
千仞雪站在营帐之外,对来往打招呼的巡逻魂师一点好脸色都没有。
这些日子以来,随着武魂殿军队的开拔,随着魂师们的连番血战,好消息不断传来,一次次攻城拔寨,早已令天斗帝国的平民与魂师们惴惴不安,而这个家伙,偏偏还要把死人拉出来。
天斗帝国奢华富贵,攻下一座座城池之后,他不去那些勾栏瓦肆、花街柳巷。
也不像那些精神紧绷的魂师一般,总是往胡同里弄的暗门子钻。
当初还以为他是个洁身自好的好人,没想到眨眼便传出洛九天独自一人在营帐中雕刻女子塑像的消息,传的有鼻子有眼的,说他洛九天双目含泪,一边雕刻一边咳血。
甚至还传出了他独自一人的呓语,什么“十年生死两茫茫”,哭得晕厥过去!
我信你个大头鬼!没有你的授意,谁敢传出这些东西出来!
“无处话凄凉”,你夜间也没少往我的营帐钻!
朱竹云、朱竹清姐妹也没少给你红袖添香,送汤送水!
而消息传开之后,洛九天在民间的形象立马为之一变,变成了雄才大略而又深情款款,变成了为了大陆统一,为了拨乱反正而不得不挥泪斩杀前任教皇,被迫弑师的人。
还有什么“一如既往,忍辱负重”的说法,令民间涌现了一大批他的拥簇。
杀人如麻的暴君顿时变成了有血有肉,令人感同身受的天命之人。大街小巷更是流传着他和那个女人之间颇为禁忌的话题,偏偏是这样,却在说书先生嘴里,变得扣人心弦。
那两本书流传开之后,更是变黑为白,令人同情起了这个天斗帝国宣传中的“屠夫”与“暴君”!据说,雪崩和唐三恨得牙根痒痒,不许天斗帝国民间贩卖这两本书。
一经发现,就地焚毁,更是不许公开谈论。
可即使是这样,却屡禁不止,更有越演越烈,遏制不住的苗头!
千仞雪泪流满面,她实在是想不通,一个男人为何会薄情寡义到如此程度。
“是不是想不明白?”正当千仞雪犹豫,要不要跟着洛九天一路走下去的时候,金鳄斗罗出现在千仞雪身边,一脸的风尘仆仆,却还是强打着精神,和蔼的问道。
“金鳄爷爷,他变得好陌生!”千仞雪话头转了又转。
千言万语汇聚成这一句话,只是其中饱含了无数的无奈。
“不是他变了,而是他成长了。”金鳄斗罗扬起大手,轻轻拂过千仞雪柔顺的长发,落在千仞雪的香肩上,悠悠的开口道:“曾经的男孩,变成了男人。”
千仞雪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有听懂。
金鳄也没有恼怒,而是耐心的解释道:“他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曾经的小家伙,用湿漉漉的目光,用祈求的姿态,向某个人获得施舍一般的关怀,并且执迷不悟。”
“后来,他似乎想通了,有的事情似乎并不需要理由。”
金鳄看向营帐,语气怅然:“所以他长大了,喜欢的,想要的,会自己去争取,或者说是强取豪夺来的更为贴切一点。只不过他的手段比我们这些老头子高了不止一筹。”
“他自己说过,已经过了热血上头的年纪。”
“打打杀杀不如人情世故,强攻天斗不如让他自己土崩瓦解。”
金鳄斗罗眼中精光一闪而过:“所以他变得深谙权谋之道,用他自己的话说叫做天子之剑,他变得没有朋友,变成别人眼中虚伪的,道貌岸然的,不择手段的教皇。”
“但!”金鳄斗罗沉声道:“这样的教皇,是武魂殿的幸运!”
“当教皇的,历来孤独,那是世界上最独孤的一条路,不需要朋友,不需要亲人;若是他心有牵挂,对牵挂的人有多少优待,对别人就有多少不公,只有不掺杂感情。”
金鳄斩钉截铁道:“才能成为一个好的教皇!这本来就是一条无情的道路!”
千仞雪紧盯着金鳄斗罗,掀起帘子,指着断成两截的画像蹙眉不语。
金鳄嘴角一抽,耐心开解道:“我的傻姑娘,你砍了这副画像又有什么用?他还能继续画下去,画出千姿百态,各不相同的,温柔的,强势的,时髦的,古典的。”
“一切形象,都只不过是他自己心中定义而已。”
金鳄感觉自己头皮发麻,却还是硬着头皮谎话连篇:“我想他是在证明,包括那些手段也都是在向某个人证明自己,证明自己不比已经死了的那两个家伙要差!”
“只不过,手段相对而言,无耻了一点。”
“但这些手段,却是大哥和寻疾所没有的,也是我们闻所未闻的。”
“你看,现在,这个家伙还有一点儿骂名么?”
“骂名全都被寻疾和蓝电的那个小子,这两个死人背了。”
“不声不响的,让大陆千百年的制度岌岌可危。”
“丫头,别去阻止他,让他和过去做个了断。”金鳄沉声道:“武魂殿上千年的梦想都寄托在他的身上,对我来说,你才是正统,但对那些封号斗罗和人云亦云的魂师而言。”
“他们只想要恢复武魂殿的上古荣光,再现所谓的天使荣耀!”
“任何人都阻挡不了,任何阻挡这一目标的人都会被他们撕碎!”
金鳄的老脸严肃起来:“包括你,包括你这个天使神的传人!”
“他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一任教皇。”金鳄苦笑道:“一句开国功臣,让后世子孙以你为荣把所有魂师的积极性调动了起来、一句改朝换代,让家族武魂传承千古。”
“将所有的封号斗罗凝聚成了利益共同体。”
“好了,别去想了,想太多没好处。”金鳄岔开了话题:“索托城已经被打了下来,他会在索托城的大斗魂场亲眼见证几场比赛,用他的话说,叫做与民同乐。”
“到时候,站在他身边的人该是你才对。”
“别让朱家的两个小丫头占了便宜,这也是所有人都不愿意看到的。”
千仞雪沉默下来,她只觉得有一只无形的大手,裹挟着她和所有人,朝一个不可预知的方向疾驰而去。而身边的所有人,包括这位金鳄爷爷,都逐渐变得贪婪,或者说是和光同尘。
是自己以前见识的鬼蜮伎俩太少,过的太过顺遂。
还是这世间,本就人心险恶,以前在天斗假扮太子的时候,都没有见过这些。
他的故乡,难道都是这般擅长算计的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