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老黄还没回来,神哥却先一步下了楼,他的长发不见了。
我承认他比我剪发的水平好得多,虽然比不上专业理发师,倒也干净整齐,他现在的发型再戴上个帽子,应该不会引人注意。
他依然系着那条束带,长发的时候半遮半掩倒也还好,现在突兀出来,看起来让人难受。
我真的是有点强迫症,这条白色的束带看起来是那么不吉利,如果换成别的颜色或许会好一点。
但我没法说,我总感觉这条束带就是他的禁忌,我不由地想起了古代的黥刑,犯人的脸上会被烙字,那是一辈子的耻辱。
“这样可以吗?”他问我。
“行。”我点头。
阿鸣循声看来,只淡淡地扫了一眼就转过头去继续拖地,我总感觉他怪怪的,正常人看到神哥都会忍不住多看几眼,他最大的反常就是太淡定了。
“你穿老黄的衣服应该比较合适,走,我给你找找。”
我说着就走向楼梯,神哥跟在后面,在楼梯拐角处,我看到阿鸣正转过头来看向神哥。
我暗道不好,神哥剪了头发,背后的咒文就全暴露出来,阿鸣肯定是看到了,这种奇怪的东西他总该问两句的。
但是没有,他很快就回过了头,脸上也没有惊异的神情。
我走进老黄的房间翻箱倒柜,勉强给神哥凑了一身,都是普通的牛仔裤T恤和夹克,但穿在神哥身上气质都不一样了。
太惹眼了,老黄没有帽子,我决定出去买一顶。
“神哥,你就先住这个屋,我去买个帽子。”我随手拉开一间房门。
“嗯,”神哥点头,走进屋里又转头,“那个人身上有死气。”
“谁?”
我一惊,很快又反应过来,这个客栈里现在只有三个人,他说的应该是阿鸣。
又是死气,他也说过我身上有死气,我不明白死气到底是什么意思,我感觉那可能是一种死亡笼罩的状态。
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我的死气应该是源于血咒,那么阿鸣呢?
我走进房间把门关上,我觉得我得问清楚。
“死气到底是什么?他快要死了吗?”
“死气就是死气,他已经死了。”
我感觉全身一麻,阿鸣明明是个活人,怎么说他已经死了,我身上也有死气,难道我也死了吗?
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连自己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我的心脏还在胸腔里砰砰地跳,我怎么可能是死人呢。
“神哥,你这半年到底去了哪?”
他摇头,我这句话只是试探,我感觉他的思维可能还是处于混沌之中。
他肯定是神智不清,我默默下了这个判断,开门走了出去。
我的脚步很快,我飞奔下楼,直奔阿鸣,我还是没法把神哥的话当成耳旁风,即便我已经认定那不可能。
“阿鸣!”
我叫了他一声,阿鸣迅速回过头:“老板有事?”
我跑到他面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他吃了一惊,迅速把手缩回去,一脸疑惑地看着我。
我心里骤然放松,阿鸣的手是热的,他的脉搏跳动是那么明显,怎么可能是死人呢?
我总感觉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在喇嘛庙的时候我也是这样试探神哥的,我感觉自己也有点精神错乱了,活人就是活人,我怎么会相信那么荒诞的话。
“没事了,拖你的地。”
我故作淡然,径直走向店门,我转了几个弯,就拐进了比较繁华的商业区,看着满大街的人,心里也舒坦了很多。
古城已经被我转熟了,我直奔那些便宜又熟悉的小店,却迎面撞见了老黄。
“你咋也出来了,神哥呢?”老黄一掌拍到我肩上。
“在203房呢,头发剪完了,我去给他买个帽子,”我边走边答,眼看要错过,又退了一步,“老黄,阿鸣是什么时候在你店里当伙计的?”
“好几年了啊,我刚开客栈的时候就来了,咋了,他惹你了?”老黄的口气急转直下。
“那倒没有,你有没有觉得他的性格突然从哪一天开始变了,或是有什么异常举动?”
老黄莫名其妙:“没有啊,他到底干啥了?你别不吭气,我回去骂他。”
我赶紧摆手:“真没事,我就是随便问问。”
“随便问这个?不知道的还以为卧底警察抓流窜犯呢。”老黄笑着走远,他肯定没几分钟就忘在脑后。
我感觉去问老黄真是失策,老黄整天不在客栈,他对阿鸣的了解估计比我还少,我仔细想想这半年来,阿鸣一直都是中规中矩,他没犯过什么错误,也没见他和不熟的人接触,他根本就是个毫不起眼的小伙计。
我感觉自己头都大了,我和阿鸣相处得一直很好,被神哥一说我就特别不安,我感觉心里非常憋闷,偏偏又问不出什么。
我走到熟悉的饰品店,挑了一顶最普通最不起眼的黑帽子,等我回到客栈的时候,一楼的餐桌上摆满了烤串和冰啤,老黄在撬着瓶盖,阿鸣和神哥正相对坐着。
这一幕看起来非常和谐,如果不是神哥说的那句话,倒真是其乐融融,但我心里总是不得劲儿。
阿鸣没什么不正常,神哥也没有,老黄一沾酒就开始吹牛,说的都是他这些年见过的人和事,亦真亦假,我只当笑话听。
没有人提起玉和血咒,也没有人提起即将要去的黔南,这样平凡的吃顿饭,倒也不错。
夜已经深了,除了老黄喝得大醉,我们三个几乎没喝,阿鸣还要值夜,神哥没人敢逼他,我则是满腹心事,根本喝不下。
阿鸣留在一楼收拾残局,我和神哥架着老黄把他送到床上,我把门给他关上,只见神哥倚靠在走廊边,没有回房。
他看着我,声音很低:“那个人也有死气。”
我的心仿佛漏跳了一拍,除了我和阿鸣,客栈里只有老黄,他怎么也有死气了?
我很烦躁,我觉得这个玩笑开得有点过火,我把神哥拉进房间:“谁有死气,老黄吗?”
“不,是那个人,在雪山下面,跟踪我们的人。”
我感觉头皮一炸:“那是谁?”
“我不知道,但他已经死了。”
“他明明还活着!”我意识到声音太高,赶紧压下,“是他救我出来的,他给我留了干粮,死人会吃东西吗?”
“他是活着,但他应该死了,他不该活着的,他本来就是个死人……”
神哥一句接一句地说,听起来毫无逻辑,我感觉他的思维一定是混乱的,他可能是恢复了一些记忆,但更多的是乱七八糟的东西。
“你很恨他,为什么?你连他是谁都不知道。”我又想起神哥那时候的表情,他应该是恨那个人的。
“我不知道……”神哥话说一半,又像突然想起来似的,“他杀了我的狼。”
我感觉没法说下去了,他明显是精神错乱,我再问下去得到的也不一定是真的,死气死气,我已经快被他的死气气死了。
“你太累了,多休息几天吧。”我准备离开。
他没再开口,我走出去关上门,倚在门边感觉呼吸都不顺畅了。
神哥明明看起来很正常,他已经不像从前那样一提起过去就紧张发疯,他说的和我看的不一样,但我就是觉得他没撒谎。
他说的都是我不知道的事情,他完全可以不告诉我,何必要用谎言来骗我呢,他一点也不傻,当着老黄和阿鸣的面什么都不说,只是单单告诉了我。
他认为这是我该知道的事情,这也一定是守墓人该知道的,但我不明白它背后隐藏了什么,为什么同样身中血咒,他可以看到这种死气而我却不能。
那个跟踪我们的人有死气,阿鸣也有死气,他是想告诉我什么?阿鸣就是那个人,还是说阿鸣和那个人也是守墓人?
这个想法很可怕,而且逻辑不通,如果他们都是守墓人,神哥为什么要阻拦,我们作为守墓人一起去寻找答案明明更好。
阿鸣已经跟随了老黄好几年,我和他素未谋面却都是守墓人,世界上不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我很想回去继续问他,可他好像除了会说死气什么都不知道,他根本就不认识这两个人。
他说他们已经死了,但他们都还活着,我只能认为神哥是在胡说,却又找不到他骗我的理由。
我彻底的睡不着了,老黄的鼾声从隔壁传来,非常响,他肯定是属河马的。
我爬起来下了楼,阿鸣刚把那一堆残局收拾好,现在正在擦桌子。
“二老板,还有事?”他随口问了一句。
“没事,你干你的,我睡不着下来坐坐。”
我坐到吧台后,看着他擦桌子,他擦完又提着那袋垃圾出门。
我赶紧起身跟了上去,我远远地看到他把垃圾袋丢进了街角的垃圾桶里,一点也没停顿就走了回来。
他很正常,现在不正常的是我,我感觉很可笑,我总是被神哥牵着鼻子走,我相信他胜过自己。
我抽出烟点上,又递给阿鸣一根,动作很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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