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跳了下去,下面不高,但和我想象的大不相同,我以为会碰到坚实的地面,没想到却踩到了凹凸不平的软乎乎的东西,似乎还有什么被我踩断了,发出一声脆响。
我像是踩在一团韧性十足的麻绳上,但这绝不是绳子,我能感觉到它们在脚下抽动,这一瞬间发生得太突然了,有什么从我的脚腕边倏地蹭了过去,脚下软软的东西也突然一动,我惊叫一声,摔倒下来。
身下全是那种软乎乎的触感,腥气突然变得很重,它们很多很多,一团团地被我压在身下,像巨大的蠕虫,在拼命扭动,我的手触了地,下面却不是地面,而是一条条软乎乎的东西,我刚碰到,就有一条飞速卷起身体,猛地缠到了我的手上。
是蛇!
我瞬间出了一身冷汗,猛地把它甩了出去,蛇是比虫子更令我恐惧的东西,而现在,我正处于蛇堆里。
我拼命地活动着双腿,像弹簧一样跳了起来,脚下全是软乎乎的触感,我大叫着,顾不得右脚的剧痛,用尽全力向前方跑去,我甚至听到了右脚骨骼发出的“咯吱”声。
这都不重要了,我现在恨不能飞起来,我一直以为这些冷血动物是全身冰凉的,但不是,它们的身体竟然是热的,它们被我深深吸引,我能感觉到它们在追逐着我,一点点向我靠拢。
“滚开啊!”
我大叫着,脑袋里一片空白,它们的数量太多了,不管我跑到哪里脚下都是软塌塌的,我在蛇堆上奔跑,感受着它们的身体不断拍向脚腕。
浓重的腥气令我作呕,我似乎把沉睡的蛇全都惊醒了,它们开始活动,陈年的腥气被激发开来,越来越浓重,我脚下一滑,又一次摔倒,滑倒的地方没有软塌塌的触感,我摸了一把,入手是冰凉的蛇鳞。
竟然是蛇皮!
我又一次弹跳起来,很快我就撞到了另一边的墙,我摸到了那扇门,但我不知道钥匙在哪里。
周围的窸窣声此起彼伏,它们纠缠着,互相磨擦着鳞片,一点点向我靠近,我的脚腕太疼了,它们很可能早就咬到了我,但我不知道。
我真的要疯了,甲根本不能把这些蛇全都杀死,我贴着墙不停地挪动着,却又不知去往何处,到处都是蛇,到处都是蠕动着刮蹭着的触感。
我从未像现在这样渴望光明,我不可能在这群蛇里寻找钥匙,我现在只想看清楚周围的状况,只想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躲藏。
这种渴望无比强烈,甲似乎被我影响到了,开始不安分地乱动,我已经顾不上它了,我只想看看眼前是什么模样。
突然间,我的眼前亮了,不是那种灯光的明亮,而是老照片似的黑白色调,整个房间都变成了灰白色,一幕怪异而恐怖的场景骤然出现在眼前!
“啊!”
我声嘶力竭地尖叫起来,那个古怪的场景只出现了一瞬,我的大脑就像被千万根针同时扎下,刺痛让我的身体不自觉地抽搐起来,我全身的神经都被麻痹了,我无法抑制自己的尖叫,很快我就像没了骨头一样瘫倒下来,几乎眨眼间就失去了意识。
……
“嘀,嘀,嘀……”
一阵规律的声音传入耳中,冷冰冰的,我像是坠入无尽的深渊,正在挣扎着想要爬上去,我的大脑一片混沌,我似乎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想要想起来就感到一阵刺痛。
我像是被泡在营养液中的活体试验品,无论是触觉,视觉,还是听觉都很不清晰,我感觉身下很灼热,不耐烦地想要动一动,霎那间各种疼痛一齐袭来,骨骼和内脏的闷痛,皮肤外的刺痛,我像是条垂死挣扎的鱼,猛地弓起了身体。网
“大泽……”
有人在呼唤我,还拉住了我的手,手里的触感干燥粗糙,我很熟悉这种感觉,却又想不起是谁。
等我反应过来睁开眼睛的时候,那只手已经不在了,我第一反应就是低头去看,但什么都没有,只有针头插在手背上,有点滴不断地流进去。
手心里的热感还在,我茫然地看着周围的人,他们围了一圈,全都在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我正对着光视线模糊,一时竟看不清都有谁。
有人来到我头顶,他突然伸手掰开我的眼皮,用一把小手电照向我的眼睛,光太强了,我不自觉地眯起眼,他松开手,轻声说了句“没问题”。
那一圈人都坐下了,我转动着眼珠看向他们,十九,老黄,阿青,阿川,阿尘,所有人都在。
“你还记得发生什么了吗?”离我最近的是十九,他突然开口问我。
我感觉有什么在嘴边呼之欲出,却又想不起来,我突然陷入了慌乱,想努力去想就感觉大脑里一阵刺痛。
“啊——”
我忍不住叫了起来,声音十分沙哑,老黄立马跳了起来,把水送到我嘴边:“他才刚醒,有什么就不能等等?”
我下意识地喝了一口水,更多的则顺着嘴角流了出去,周围安静下来,我听到有谁在轻声叹气,十九站了起来,对着阿尘轻声说了几句,就走出去了。
这里不是我的房间,而是那个熟悉的地下医院,十九一走,老黄就一把拉住我的手,我看到他眼眶都红了。
“死大泽,你丫的到底想干什么?非得把自己折腾得半死不活才高兴?!坚持不住就管它鸟事,现在搞成这样很舒服?”
他的声音似乎比我的还沙哑,虽然是咆哮,却没有责怪我的意思,我牵着嘴角笑了笑,还能看见他真好。
“你这个骗子,还说只有一把钥匙。”我看向阿川,把心里积了很久的话说了出来。
“哦呦,能让你这样惦记可真是三生有幸,”阿川笑得很贱,“钥匙只有一把是没错,但那也是电动门啊,要怪就怪自己笨,我早就告诉过你门会自动关上,这都想不到?”
他的声音里满是戏谑,我突然反应过来,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只感觉口里很干,对着老黄伸长脖子:“水。”
老黄又一次把水杯送过来,阿川一挑眉毛:“得,考了一次试,变成小孩子了。”
我没有反驳,我的记忆很混乱,我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出来的,我应该是晕倒了,但记忆只停留在从蜘蛛洞里出来的一霎,我心底最深的执念就是我没有靠钥匙出来,而是他们把我带出来的,所以我才会在心里一直惦念,才会对阿川说那么一句。
“考试失败了是吗?”我问道。
老黄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你都这样了,还管个屁的考试。”
我没看他,而是怔怔地看着阿川,我已经知道了结果,但还是不死心,偏偏我想不起自己最后是怎么出来的,那段记忆像是被凭空抽走,我知道那时候发生了一些事情,但我想不起来。
“算失败,也不算,我们暂时没法下定论,不要去想那些,说说你前面的经历吧。”阿川换了轻松的语气。
前面的记忆虽然模糊,但我还是想得起来,毕竟这种经历人生中大概也只有一次,那种刻骨铭心的感觉想忘记都难,我开始断断续续地讲述,丝毫没意识到他们肯定早就知道这一切。
没有人打断我,他们全都很安静地在听,我看到老黄是一副隐而不发的样子,他似乎很生气。
“……然后,我就从蜘蛛洞里出来了,然后……”我说着,突然停了。
阿川凑近我,声音像有魔力一般:“然后呢?”
我的头又迅速疼起来,像针在不停地扎,我瞪大眼睛,猛地抬手抱住了头:“我不知道!我都说了我不知道!”
点滴的针头掉了,阿川似乎也没料到我的反应会如此大,他一把按住了我的手:“冷静一点,什么事都没发生,蜘蛛洞是最后一个房间,你太渴了,所以晕倒了,在出来的一瞬间晕的,你的考试成功了。”
我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猛地甩开他的手:“你胡说!你骗我!你刚刚还说不能确定!我又不傻,我最后……”
我停住了,我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那种针扎感又一次袭来,我很怕痛,没再想下去。
“我说你们够了吧!不把大泽折腾死就难受?!”老黄突然咆哮起来,一副要打人的模样。
我下意识地抬手拉住他:“别这样,老黄。”
他停下了,扭头看我一眼,重重地把手放下,他看向阿川,声音很严肃:“在大泽伤好之前你不许来找他!”
他说着,把插在我身上的那些管子都拔掉了,仪器的响声戛然而止,他把我整个抱起,放到了我熟悉的轮椅上。
阿川的神色很复杂,他竟没出声,阿青对着阿川摇了摇头,走到我身边,和老黄一起把我送回到房间。
我许久不曾见过阳光,现在直直地盯着外面湛蓝的海,心情慢慢平静下来,考试的阴霾开始消散,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管成功还是失败,我都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