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可怕的就是绝对的死寂。
墨家人安静的时候就像雕塑一般不会发出一丝声音,若不是老黄时不时地动一动,我感觉自己也变成了冷冰冰的石塑。
我不知道已经在黑暗中待了多久了,眼前是不断跳动的火苗,十九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离开去外面搬来木料,所有人都用一种无聊至极的姿态或躺或坐,没有人离开,没有人催促,他们都在等,等着我做出决定。
黑暗和孤寂让我分辨不出时间的流逝,已经多久了?三天?五天?十天?
我不知道,我的双腿贴着地面,又冷又麻,这些都不重要,我侧着头靠在石门上,祈盼着从里面听到一丝丝声音,但现实永远令人绝望。
我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
我从来不知道,人在痛苦的时候是真的察觉不到饥饿感,食物是唯一能让我察觉到时间流逝的东西,我们的干粮早就吃完了,小七和十一已经从外面的河里带回了五六次鱼,看着新鲜肥美,闻着也不赖,偏偏进了我的鼻孔就变成了令人作呕的腥气。
他们把鱼烤熟,『逼』着我吃,我不想吃,阿川就用恶劣的语气跟我说话,说我要是饿死了,就等不来神哥了。
为了神哥,我吃。
老黄不再像刚开始那么没心没肺,我知道他也是牵挂着神哥的,但他更是个理智的人,他知道在这里苦等什么用都没有,他甚至想把石门凿穿,但阿川对此一直报以冷笑。
我渐渐变得麻木,不仅是身体,还有心灵,每一秒过去,我就知道他出来的可能『性』又降低一分,但我就是固执地认为他不会真的抛弃我们。
我不觉得他会死,我从来就不知道他的上限,没有上限的人,很难让人相信他会在危险中死去,没人知道里面的情况,说不定就不缺吃喝。
我知道这都是些美好的幻想,但这也是支撑我的希望,他如果真的还活着,就能闻到我们的气味,就能知道我们在等他,我不相信他是那么无情的人,他一定会出来的。
我捏着手里的玉,冰凉的玉被我日夜握在掌心,就像暖玉一般散发着温度,我们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时间,我终于能分分秒秒地看着它,亲眼看到里面的绵移动,延伸,变幻着模样。
它变幻的速度越来越快了,好像在呐喊着什么,就像能感受到我的心情,随着我越来越重的担忧而变得狂躁。
连一块玉都有情,更何况是人呢。
“阿川,已经过去多久了。”我轻声开口。
“十二天零四小时,”阿川的声音懒洋洋的,“怎么,想出去了?”
随着我的问题,周围突然产生了某些变化,原本一直闭着眼的小七十一倏地睁眼,十九也微微抬头看了过来,老黄更是一脸复杂,他既希望我离开,又希望我留下,他其实是个很重感情的人,尤其是坚持了这么多天,一无所获不是他的风格。
我摇头,又一次闭上眼紧贴在石门上,在合眼的刹那,我看到所有人都回到了最初的模样,比起耐心,我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
时间还在流逝,除了我主动询问,他们没有一个透『露』出离开的意向,但我知道他们是想要离开的,哪怕他们游走在光明与黑暗之间,也不能永远沉寂在黑暗里。
他们没有表现出一丝焦急和期待,但他们又是真的在无声地『逼』迫我,绝望越来越深,我能感觉到自己在不断地向深渊下坠去,大脑像被分割成两半,一半在告诉我神哥真的不会回来了,另一半却又固执地抱着一丝希望。
时间越长,我反倒越安定,总有一种现在离开说不定他下一秒就会出来的感觉,不管我们等了多久,只要他出来的时候没看到我们,那就输了,既然要等,就不能有一丝一毫放弃的念头,就连想想都是罪恶。
我昏昏沉沉地靠在石门上,眯着眼看向眼前的火,突然间,只见火苗不自然地抖动了一下,十一和小七在霎那间睁开双眼,倏地跳了起来。
我吃惊地睁大眼睛看着他们,却见阿川和十九也坐直了身子,他们动作很快,迅速跳起远离石门,阿川又把耳朵贴在了墓道上。
周围还是一片寂静,我也把耳朵靠近石门,却什么都没听到,老黄不明所以,活动着腿脚站起来,一脸警惕地看向所有人。
我刚想开口,小七却突然抬手做了个安静的手势,把我的问题堵了回去,所有人都贴在墙边,老黄也学着他们的样子,只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什么都没听到。
“有东西过来了,很轻,但是个头不小。”小七很肯定地开口道。
她的话就是自相矛盾,什么东西个头不小还很轻,棉花精吗?
老黄一听,也不贴着墙了,直接把我拉到后面,离石门远远的,阿川又一次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古怪的笑意:“很柔软的『毛』发蹭在墓墙上的声音,还有『液』体滴落的声音,微微粘稠拉着丝,肯定不是水。”
不是水,那就是血。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念头,事实上我什么都听不见,只见他们身体紧绷,好像随时会来一场大战。
不知怎么,我一点都不怕,隔着这么厚的石门,那个东西不可能跑出来,更何况石门不止一层,在追赶神哥的时候我清楚地听到里面还发出了一道一模一样的撞击声。
似乎是知道自己被发现了,原本寂静无声的墓道突然传来极为沉重的脚步声,那个东西没再掩饰,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它在向我们靠近!
“什么东西?!”
老黄叫了一声,一脸惊骇,小七说得没错,这个东西很大,脚步声相对于它的体型来说已经算是轻的了,我能感觉到这是一头很大的四脚动物,像是狮子老虎之类,它的脚下有着减震的肉垫。
我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身体却凉得几乎失去知觉,神哥呢,为什么从墓道中走来的是一个怪物,神哥呢?
我还是听不到阿川所说的『液』滴声,但随着脚步声越来越清晰的是利爪刮地的声响,我能感受到那头巨兽的运动,嚓,嚓,嚓,每迈出一步就像死神更近一步。
所有人都在后退,老黄他们把枪上膛,紧握在手,我心『乱』如麻,想要拿枪才记起枪早在打那些怪虫的时候就被我丢掉了。
一声声平缓的脚步声带来无比巨大的压迫感,就像死神的鼓点,突然间,脚步声停了一瞬,我正疑『惑』,便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紧接着就是猛烈的拍击声和岩石飞砸出的巨大声响。
霎那间,整个墓道都在震颤,我只觉得双腿发软,那头不知名的巨兽把一层石门拍碎了!
原来野兽的咆哮声是如此可怕,我愣怔着,一动都不敢动,脑海里满是神哥跑向墓道的背影,原来古墓深处隐藏着的是这样的怪物,他进去了,没出来,出来的是怪物,是不是意味着……
我的呼吸急促起来,我不敢想,只觉得眼眶发热,眼前模糊,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它从岩石碎屑中走过,发出明显的拨动声,它在一步步靠近我们!
“还愣着干什么,跑啊!”
阿川叫了一声,身边的老黄立马拉着我向墓道外飞奔,所有人都在奔跑,脚下的地面在震颤,仿佛回到了即将沉没的浮岛,但这一次不一样,我们的危险不是自然,而是一头不知在古墓里生活了多久的怪兽,它既然找来了,就说明发现了我们,它就是冲着我们来的。
察觉到我们在逃离,身后又一次传来巨大的咆哮声,声音在墓道里飞驰,带着重重回音,我听不出那是什么动物,但它的确是一头暴躁的巨兽!
它的速度变快了,它不再掩饰,开始发动攻击,地面如同地震一般,十九慢了几步,从另一侧拉住了我,他和老黄速度极快,恨不能把我抬起来狂奔。
咆哮声震耳欲聋,它被我们激怒了,我能感觉到它离我们很近很近,极速奔跑中似乎真的听到了诡异的『液』滴声,还有磕碰到金属的清脆声响。
它究竟是什么,为什么会有金属的声音?
我一惊,立时想起外面那道深不见底的峡谷,难道被困在峡谷底部的怪物跑出来了吗?
我的大脑一片混『乱』,身后的脚步声就像催命符,我们跑出了墓道,只听见身后又一次传来拍击岩石的巨响,它发怒了,岩石的撞击声比上一次还要剧烈,我甚至能感觉到巨兽从墓道中冲出来带起的风。
浓烈的血腥味从黑暗中传来,它来了,我们之间没再有任何阻隔,果然是血,那诡异的『液』滴声果然是血!
我不敢想象神哥在里面遭遇了什么,那巨大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们狂奔出楼台,越过空旷的广场,我看到前方楼台的后门已经被整个卸下了,『露』出里面架着的三界牌,屏风也不见了,这都是十九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