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中炭毒死亡的人皮肤和黏膜应该呈樱桃红色,即便是尸斑,也就是孙大人刚刚所说的尸疹也会呈樱桃红色。”
“还有就是,炭毒与血液中的血红蛋白结合,导致血红蛋白不能运输氧气,机体缺氧,从而出现窒息症状,双眼球突出,睑结膜充血或出血。”
“可我说的这几样,并未完全在死者身上体现出来。”
“所以,在你们二人验尸的结果上,我觉得有必要在进行第二次尸检。”
她这话一出,孙周脸色如酱紫的茄子皮。
他想怒斥洛九黎一派胡言,什么脑水肿,什么心肌损伤,什么血红蛋,还樱桃红色,那是什么红色?他怎么从未见过。
可一看到一旁九王爷傲然睥睨的样子,他心里又发憷。
反倒是张平全,此时正处在震惊当中。
他完全没有想到洛九黎会来,更没有想到在面对尸体时,她还能面色如常侃侃而谈?居然还懂得这些!
至于另一个被震惊到的,则是国公府的大公子,洛元良,从他小妹说话开始,他的目光就越来越亮。
尤其是当洛九黎说到那些从未听过的词汇时,他瞪大了眼睛。
心里思忖着,小妹好威风,可小妹刚才说的都是什么?
听着像是中炭毒的人死亡时的场景,怎么……这么血淋淋的事情小妹是怎么知道的?而且说得还那么清晰流畅。
在场众人一个个神色各异,目光几乎都在有意无意的打量着洛九黎。
就连萧溟玄,明知她会语出惊人,跟一般人不一样,但还是被她的侃侃而谈震到了。
“听洛二小姐这意思,似乎也懂得验尸之道。”
“只是不知,洛二小姐打算怎样进行第二次尸检?”
孙周认为洛九黎就是故意与他作对,一个年纪轻轻的后宅女子,推翻他的尸检结果,这是对他手艺的蔑视。
作为京城最年长,最具有经验,资历最老的仵作来说,这是挑衅,是赤裸裸的挑衅。
洛九黎也看出来了,孙周就是传说中的老顽固,对自己的手艺充满了信心,对别人提出的意见,尤其是她这种年纪轻轻的女子提出的意见,却选择性排斥。
之前,她还对孙周充满了感激,认为他是个面冷心热的老人家。
没曾想,这是因为没有涉及到他的专业领域知识,一旦涉及到他的领域,这种老顽固是最难缠的。
“看来,要用魔法打败魔法了。”
“南星。”
洛九黎也懒得再去跟他解释,目光看向南星。
“主子。”
南星拎着药箱上前,南烛搬来桌子。
洛九黎接过药箱,把药箱打开,拿出一卷布袋,解开布袋的绳子,随手一挥,布袋一层层滚落开。
上面有各种精细长短的银针,各种造型的小剪子,各种大小不一,奇形怪状,还有歪头的刀子,虽然不如专业法医的工具齐全,但这几样东西给江峰年验尸,足够了。
一旁,张平全张大了嘴,老半天都没有合上。
这些里,除了银针和几个还算正常的刀子外,几乎他连见都没有见过。
其实不仅张平全吃惊,就连连刚刚还颐指气使的孙老顽固眸光也渐渐亮了起来。
“洛二小姐,仵作验尸都是通过观察尸体外观,尸疹,伤痕来判断死因的,可这些东西?”
他伸出交错纵横布满青筋的手指向桌子上一排排银针刀具。
“这些,似乎是要将尸体开膛剖肚一样?”
洛九黎无声的抬头看向孙周,倒是没想到他会一眼就看清本质。
“难怪人都说孙大人是仵作行的泰斗,看问题的眼神也是犀利的很啊。”
“不过,我更正一下,那不叫开膛破肚,医学术语那叫解剖。”
她这话一出,如一滴热水入了油锅,“嘶啦”一声激起无数的回响,狠狠的砸进了在场人的耳朵里。
包括萧溟玄在内,洛九黎的话说得很轻,和平时说话一样的轻松,可但凡有脑子的人都能听出来,她并没有否认孙周的话,甚至是在一点点试探众人的接受程度。
可越是这样,带给他的冲击力越大。
他常年带兵打仗,在战场上死亡流血是常有的事,一场战役下来,缺胳膊断腿被砍掉脑袋的兵士也不在少数。
他早已习惯了,并不害怕血腥。
但那毕竟是在战场上,每个人为了活命不得不拼死搏杀。
可他也从来没有想过,在这种平和的时候,要把一个人开膛剖肚,不,确切的说是给一具尸体开膛破肚。
洛元良更是原地一僵,后背的冷气突然就腾腾的冒了出来。
他家小妹,这是没有否认孙周的话。
对于死人,他并不害怕,只是,想起那肠子鲜血直流的场景,他突然有一种恶心感。
就连站在一旁,想要出声阻止的周世瑞脸色都僵硬了。
洛九黎,这个女人,太狠了。
“洛二小姐难道真的要给江大人开膛剖肚?”
孙周不死心的还想在确定一次,一张老脸蹙成了一朵老‘花’,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洛九黎知道这些古人对身体的重视程度,别说是开膛剖肚,就是掉块皮都会觉得那是大不敬。
“如果用银针无法探毒,解剖是唯一接近真相的手段。”
孙周嘴唇一抖,义正辞严道。
“洛二小姐难道不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对江大人的尸体动手,岂不是对死者的大不敬。”
“孙周,放肆!”
一旁,萧溟玄薄唇微抿,修长有力的手臂把洛九黎揽在怀里,矜贵清冷的容颜却是萦绕着一层寒冰气息。
孙周被萧溟玄一声呵斥,吓的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萧溟玄冷冷的盯着他。
“你身为仵作,难道不知道,给死去的人一个交待,让他死而瞑目,这才是对他最大的尊敬吗?”
“至于你,看似资历老,经验丰富,实则顽固不化。”
这话,字字如刀,锋利的刺向孙周。
孙周跪在地上,脸上青红交加。
九王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呵斥他,就像一记狠辣的巴掌掴到了他的脸上,让他心里的难堪化作翻滚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