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几乎所有事情都是有规则的,黄老爷虽然能在洛容呼风唤雨,但也不是真的到为所欲为的地步,他所能做到的也不过是依仗对洛容土地和产业掌控左右百姓的命运,但如果百姓有了其他的出路时候,他也就拿捏不住那些曾经的苦哈哈。
这个道理对许良和朝廷来说也同样适用,他要推行新政策一样要按照程序办事,若是新措施是不讲道理不讲程序乱来进行的话,那么措施本身就失去了权威性。
许良要以新的劳工措施处罚黄老爷,就不能以权力暴力行事,只能用明确的理由证明黄老爷的确犯了错,然后才能依据相应的条令来进行处理,发挥作用的必须是法而非权,不然的话世人敬畏的就不是规定条文本身,而只是许良这个朝廷重臣的权力。
所以他才需要让工人们自己否认黄老爷的狡辩,如此他才有合理的理由问责处罚。
给工人们这样一条出路并不是什么很难的事情,两广股份公司本就有在本地设立钢铁产业的打算,吸纳劳动力不过顺势而为,之所以在这个时候给工人们许诺,也是为了免除他们的后顾之忧。
当工人们意识到即便黄家以后报复他们不给他们活路了,官府也会有另外的生路给他们的时候,那么黄家对他们的威慑自然而然就下去了,虽然他们没有完全信任许良的话,但是这么大个官总不是假的,难道还能骗自己不成?
当然,工人们虽然没了后顾之忧,但是黄老爷毕竟多年余威尚在,一时之间其实大家都是被金幼孜给问住了,就这么一直沉默了一会儿才有一个六旬老汉从人群中走出来。
或许是一把年纪不在乎什么了,老汉在许良这个大官面前决定豁出去了,他刚想开口,但似乎是回想起这辈子遭受黄家欺压种种回忆,所以最后只是胸膛剧烈起伏着,手指颤颤巍巍的指着黄老爷,好半天才把气顺了过来说出话。
“敢让官老爷知道,咱们不是黄家义子义女,咱们就是普通的农户罢了,实在是没得活计才不得不给黄家卖苦力。
这黄老爷他就是个畜生啊,他根本就是拿我们当做牛马,在这儿干活儿根本没有什么契约,更看不到工钱,每天都是没日没夜的干活儿,半年到头都没怎么歇息过,干死了干残了黄家也从来不理。
而我们为了一口吃的就只能咬牙忍着继续卖命,咱们过得苦啊,官老爷要为咱们做主啊!”
老汉说完,便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那是多年来积压的愤怒和委屈陡然宣泄的反应,一时间在场的其他工人都是动容,在场的人命运多半与老汉一般,老汉的话一下子也让他们感同身受。
慢慢的,就有越来越多的人站了出来,他们每个人都在激烈的控诉着黄家。
一个中年男人坐在地上痛哭起来,因为他才十二三岁的女儿被逼着送去给黄老爷做小妾,不给的话就没有田种也没有活儿干,那就只能一家人活活等死。
一个没了一条胳膊的妇女更是有些疯癫了,因为她为了从黄家养的狗嘴里救出儿子,不得不把狗打死,可是这让黄老爷非常愤怒,泥腿子的命怎么能和自己的狗相比呢,本来应该是一命缓狗命的,但是黄老爷心善只是要了她一只手而已。
一个老人更是面红耳赤,那表情似乎要将黄老爷给生吞活剥一样,只因他的孙子进入黄家做了义子后,不明不白的就死了,而自己却连孙子的尸身都没有见过一眼。
当这一桩桩恶行在光天化日之下被揭开后,带给人的是刺骨的冰冷,在场之人看向黄老爷的眼神都是冷了下来。
其实站在许良身边的这些肉食者私底下未必就有多么善良仁爱,真要一个个细查的话恐怕没几个是干净的,但是有些事情做那也是有限度的,是要讲体面的,如黄老爷这般赤裸和残酷的实在是罕见,已经到了让他们都觉得不齿的地步。
这些事情对旁观者来说只是故事,但对这些工人们来说却都是亲身经历的痛苦。
他们有人说着说着就哭了,更有人情绪激动无法自控想要冲下去和皇家拼命,若不是有士兵们拦住只怕场面当时就要大乱。
这般场面下黄老爷直接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脸上白的看不出一丝血色,心里惊慌的同时又带着巨大的羞耻和愤怒,这些泥腿子竟然敢把这些事情都说出来,他们哪儿来的胆子!
黄家给你们这一群苦哈哈一口饭吃那就是大恩大德了,你们居然还心存怨恨,天下岂有这样的道理!
但不管他现在心里如何想法,事实已经是他百口莫辩的,在明知官府新规的情况下依然知法犯法,这罪行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了,黄老爷心神震颤,他尚且不知自己将会面对什么样的命运,这位巡抚老爷打算做到什么地步?
然而许良却不急着说黄家知法犯法的事儿,在此之前还有另外的帐要算呢。
“当着我等的面前居然还敢如此明目张胆的说谎,这完全就是藐视官府,你好大的胆子!”许良大喝一声,直把黄老爷吓得浑身肥肉乱颤,随后许良便冷声吩咐周边的衙吏:“听本官命令,先杖责其八十大板以做警醒!”
许良一说完,周边的人全都是觉得一阵牙疼,杖责八十这可是有点要命的刑罚了,不过他们也说不出什么。
姓黄的欺骗官府在先的确该罚该打,不管是谁来了都会觉得许良的命令合情合理,就算打八十下有点过分,但那也只能说姓黄的倒霉了,至少没人愿意为了他去触许良的霉头。
只有黄老爷自己在疯狂的磕头求饶,他这细皮嫩肉的若真的挨上个八十棍,那可要了老命了。
只不过无论是许良还是其他的官员们都对黄老爷的求饶无动于衷,无论黄老爷在地方上如何作威作福,但在许良和身边的一圈官员面前分量还是太低了,都不值得让他们多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