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许良看到琉球三国共同上表的请内附书,其实他心里并不怎么意外,面对大明这样的巨无霸的影响,如李朝安南这样相对大点的国家还有不错的抵抗能力,但琉球三国这样的袖珍小国实在是随随便便就被渗透完了。
本来琉球群岛就那么大一点,还分成三个小国,不仅面积小,人口也是极其希少。
原本琉球三国的老国王倒是安于现状不会想什么别的,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三国的国王已经换过一轮了,而新接任的国王那都是曾经在大明留学过的王子,他们亲自在大明见识过真正的花花世界,如今再让他们回去贫瘠的琉球,哪怕是回去当国王那也没滋没味。
所谓国王,也不过守着几寸土地,管着一丁点人口,每天和海风作伴,生活寡淡无味。
纵然能靠着国王的地位,也能吃上大明的美食,用着大明的商品,看着大明的书籍,听着大明的唱片,读着大明的报纸,但大明始终是隔海相望的存在,自己在这狭小的海岛上实在是感受不到当初留学时的那种氛围,让他们就这样守着小国寡民过一辈子,他们觉得自己会疯。
若是什么安南或者李朝,他们的国王不会轻易舍弃自己的统治,只要社稷还在自家就能一直作为一方王者,但归附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可对于琉球三国来说,固守下去也不过就是那两三分利益罢了,而这样的利益完全可以从大明那里换取,不如内附求得一个爵位,大明一直强盛下去自家也就能一直延续下去,真正成为大明人世世代代享尽富贵这也没什么不好的。
说句不好听的那些个海外封国的藩王们就是想回来都没得回,若是让他们选,只怕大多都愿意回来当个富贵王爷,而不是二十年流落海外不能回望。
反而是对于周边的这些小国们来说,只要他们愿意做这个交换,大明绝不吝啬赐予他们世代富贵的爵位。
这背后的道理在三国共表的请内附书已经足够表明了,表文的内容先是追溯了一下琉球与中原华夏源远流长的历史关系,强调了自身同属华夏一脉的立场,又说今日见大明盛世千古罕见,是以自感己身不足以治,为琉球生民计,皆愿弃国位以附大明。
整个表文看下来,许良甚至都没有看到他们请赐爵位的内容,对方这诚意已经是足够的不能再足够了。
当然若是大明真的接受了他们的内附,那实际上并不需要他们主动提,大明也会主动赐予爵位,哪怕是千金买马骨给别人看,那也得要让他们世代富贵传家,这对大明来说一定是划得来的生意,没有任何资源比国土资源更加珍贵,遑论琉球一旦归附,大明的海岸线相当于直接推进到太平洋了。
“臣为陛下贺,琉球三国敬服天子圣治,主动引土归附,此当为千古佳事也!”许良看完表书,便站起来笑着的向朱标庆贺:“全赖陛下励精图治,我大明方有今日四海归心的局面,既然琉球三国有心相求,臣以为大明当成人之美为是!”
朱标也是颔首道:“如此,朕稍后便让人起草诏书暂做推脱。”
许良闻言笑了笑,所谓推脱自然不是拒绝内附,不过是场面上的三辞三让这种流程而已,可以说诏书发出后琉球内附就已经成为定局。
这对大明可谓是意义非凡,有琉球内附做的榜样,恐怕其他诸国也会人心思变,对很多人来说当大明人远远比什么安南人李朝人要香,只要大明后续能够善待琉球君臣百姓,就足以打动人心了。
不过诸国君主看这个事情恐怕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对那些还治有一方土地的君主而言,他们所有的利益就是屁股下的椅子,这是他们的身家性命,看到琉球内附他们能感受到的那只会是惊恐,今日大明接受琉球内附,明天大明会不会就把目光放到自己头上呢?
“只是,琉球归附虽是好事,但若是因此警醒其他诸国,恐得不偿失啊,我们布局长久,朕还是有些担心会影响大局。”朱标沉吟片刻,却也是意识到此事有好有坏。
许良却并不怎么担心:“陛下多虑了,时至今日大势已成,这已经不是诸国国主所能左右,大明只要以琉球为例千金市骨,诸国臣民看在眼里自然会心向大明,毕竟都是华夏族群,他们若是能服于大明,又何必安于小国呢。”
“但愿如此吧,可惜朕是很难看到那一天了。”朱标点了点头,语气有些遗憾的意味,如此长远计他能看到琉球归附这个开头已是幸事,但要想看到结尾恐怕时间并不允许。
许良拱手道:“臣以为琉球内附必定会引起诸国思变,此事我朝当以官报向诸国大作宣扬,同时也鼓动诸国之学者和留学派以作配合,一定要对琉球内附的行为予以积极肯定,同时也要宣扬大明后续善待琉球臣民之各类政策。”
听到这样激进的建议,朱标皱了皱眉,有些犹豫起来:“如此鼓动他们内部做事,难道不会引得诸国国君忌惮吗,若是朕的话那一定会借机清洗内部,若是让诸国亲明派遭受打击,那对大明就真是得不偿失了!”
“陛下圣明,所以臣以为此事当以威慑并行,大明或可组织诸国联军演练,尤其海师可在诸国海岸巡游防护,如此可安诸国躁动。”
许良眼里冒出一丝寒光,随后淡淡道:“若是真有国君敢行暴烈事,大明也可奉《新朝贡条约》,挟仁爱之大旗为属国诛除暴君,那时候就不是和平内附的事情了,至少能让诸国知晓雷霆雨露俱是皇恩!”
朱标沉默了一会儿,随后点点头,既然要做到这个份上,那自然没什么好顾虑的。
不过他也感受到了许良的一些倾向性,许良这么激进的提议,似乎是要加快吞并周边的进程了,朱标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这让他也有些感慨,许良这个家伙年岁越长,反而做事越发直接狠厉起来,他记得许良年轻时候提出政策从来都是稳妥为先的,跟现在完全不是一个样子。
“那就这么办吧,内阁出个条陈,朕批阅之后依照执行即可。”朱标似乎有些疲累了,便结束了这简短的君臣奏对。
许良也是躬身告退,然后便脚步沉稳的走出了文阁。
望着许良的背影,朱标也陷入了沉思,现在的许良年岁也不小了,但这在朝廷中枢来说却还是年轻的过分,尤其是许良实际地位已经和丞相不相上下,这个年龄就显得更是大有作为。
而许良在这个位置上已经干了十年,随着他本身的学术地位,再加上这些年一个个的政绩,现在他的声望已经到了一个极为可怕的地步。
当然即便如此,这也不是什么问题,因为自己这个建业皇帝同样是威望如日中天,甚至还要超过了当年先帝在洪武年间的威势,能达到这个地步全都是自己治下的建业年间实打实的文治武功。
回头一看,建业年间第一就是彻底扫平了草原,并且至今仍在对草原进行长期治理,只此一道便足以让自己的名字重重刻入史书与历代明军并列了,更不要说后面还有工业改革成效,还有海外开发新大陆,帝国如今已经进入到极致的富裕强盛,在如今的大明面前,此前任何王朝都要低下一头。
而这样的局面俱是自己所创造,满朝文武天下生民,他们无论如何极尽赞美,都不足以表达他们对自己的拥戴敬重,自己随便说一句话,就足以让无数人为之效死,在自己的建业一朝,建业皇帝就是天下臣民眼里真正的神明。
持有这样的威望,朱标并不担心许良会威胁到自己,无论许良爬的多高,他和自己之间始终都有无法跨越的壁障,君臣大义是天下人所认同的东西,哪怕是圣人也不能违背!
可是,自己终究是衰老了,而许良正值壮年,自己可以镇得住许良,他朱允熥可以吗?
最终朱标只有一声长叹,到了这个年纪,身体也江河日下,是该好好考虑一下身后事了,等到了那个时候,朱标并不愿意主动做什么飞鸟尽良弓藏的事情。
自己和许良这对君臣上下相贤了整个建业朝,若是在最后的时候没了体面,自己这个圣君和他这个圣人脸上就都不好看了。
“你和朕一向是彼此默契的,这个事情上,朕希望你依然如此”
想着想着,朱标不知不觉也就陷入睡梦当中,依稀之间他似乎听到了老父亲殡天之前嘱咐自己的东西。
“为君者不可心慈手软,既然当了皇帝那么所有事情都要以朱家皇脉的延续为重。
这大明江山俺交给你手上,你无论如何不能把它给丢了,若是让俺在地下知道咱老朱家的家业丢了,那你们这些不肖子孙下来之后就等着俺收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