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朝会,当两班大臣各自入列之后,朱允熥才慢悠悠的步入大殿,大臣一同向他高呼万岁,而他也照常回应免礼,一切都是按部就班,似乎与此前的每一个早朝都没有任何区别。
或许对别人来说确实如此,但对朱允熥来怂忱Фタ蓁涨就大大不一样了,如今的朝廷看起来比以前要顺眼的多。
如今的朝廷,在朱允熥眼里已经是两种颜色,一种是变法党,一种是旧党。
屡屡被杨士奇他们所拿捏的朱允熥终于坐不住了,他也开窍了。
上次关于官产皇产的争论被一票内阁官员驳回,这让他意识到仅仅靠自己的力量,似乎没有和杨士奇他们掰手腕的能力,满朝看去,几乎都是清一色的变法党,自己这个皇帝反而成了一个特殊的存在。
看清朝廷格局之后的朱允熥深深感受到了恐惧,下面的大臣全都站在一个立场,这足以让自己喘不过气来。
他自然而然的理解了为什么古代的皇帝都喜欢玩平衡的帝王心术,因为只有下面平衡了,皇帝才好安然当上头的裁判,要不然官员们的矛头就要一致对准自己了!
对他来说,现在重要的已经不是什么钱不钱的了,也不是什么官产还是皇产之争,而是自己这个皇帝说话还能不能好使的事儿。
脑袋开窍的他,突然之间就醒悟到了自己真正该做的是什么,帝王的平衡之术自己也应该捡起来学一学了。
很快,原本早就在朝廷斗争中被挤出权力中枢的一大批旧党官员,就在朱允熥的旨意之下重新站回到了这庙堂之上,下面有人给自己做支撑。
以前不都是这么过来的,为了朕的好日子,你们委屈一点又能怎的?
这种裁判的超然地位,一下子让他体会到当皇帝的乐趣,这是此前几年自己从没有感受到的。
黄子澄、齐泰他们这些原本被边缘化的官员,终于也是等来了翻身的机会。
批示朱标重心都在变法之事上,虽然也有意留下几个变法党行监督和纠错之效,但黄子澄几个人实在是太能找事,反而阻碍了改革的效率,朱标也就默许了贬谪他们的做法。
朱允熥突然一下就觉得自己压力骤减,自己的意志终于开始有官员来附和,杨士奇他们带来的压力,也有官员来分担。
就算是朱标死前也没想着把他们召回来,大明变法改革尚未完全,不能自己给自己埋伏笔,朱标不能让自己最重视的改革成果受到动摇,坚持变法党持续理政才是最稳定的做法。
朱允熥也是有话说的,父皇您什么都干的好,怎么这帝王手段还不如我呢,你看我这当裁判不比当选手舒服?
这家伙作为内阁改制后最早一批阁臣之一,其实没做太久就被其他官员给排挤出去了,后续更是直接被变法党给弄到地方当布政使司去。
最后的结果让朱允熥十分满意,自己召回来的官员们很有本事,硬是配合自己把官产变更成了皇产,自己的钱包一下子就鼓了起来,至于朝廷和百姓以后变得难过了,这就不是朱允熥在意的问题了。
说话好使了,手里有钱了,朱允熥腰板自然也就硬了,这朝廷看着也就越来越顺眼了,从前让自己压力巨大的杨士奇他们,现在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说到底,这个事情背后最大的受益者是皇帝,常蓝徐冯这几家只不过是给皇帝打工而已,如果要给劳工新法规定的待遇,这个钱就得是皇帝的经营成本,一个不好说不定还要亏损,那朱允熥当然不乐意了。
只不过朱标没想到自己没做的事情让朱允熥做了。
“启禀陛下,臣有本奏。”杨士奇面无表情的站了出来。
朝廷官员都是齐刷刷的看了过去,气氛一时有些诡异,他们知道今日朝会大约又少不了一番争吵了。
朱允熥这个皇帝都不乐意的事情,廷议再怎么吵也不会有第二种结果。
杨士奇转头看去,说话之人也是曾经的老熟人黄子澄。
这一次他们对手里的权力更加珍惜了,为了继续站在这庙堂顶端,他们可以做出一切事情,他们不会去想什么对错和正邪,皇帝需要什么,他们就做什么,谁是可以合作的对象,他们就和谁合作。
这几个月来,每次朝会都是不得安宁,吵到今天,朝廷局势已经是大变样。
朱允熥淡淡一笑:“准奏。”
杨士奇话音刚落,便有前列文官大步迈出,冷声驳斥:“大明何时规定衙役也要享受新法待遇了,百姓世受国恩,自然也有为朝廷为出役之义务,历朝历代莫不是如此,如何到了今天百姓就要不满了?”
杨士奇道:“臣弹劾常、蓝、徐、冯诸姓把持皇产滥用民力,致使劳工不得保障,如今各地已经是民怨沸腾,臣奏议诸家应该立即补全劳工之损,并且重新订立正式契约!”
一听到这个议题,在场的官员们无不是摇头,这事儿已经不是第一次提了,每次杨士奇都是铩羽而归,这次想来大约也不例外。
原本自己处于一个被所有眼睛盯着的尴尬处境,但现在的自己只需要看着下面你来我往的争吵,然后再根据自己的意志去决定谁赢谁输。
只是朱允熥这个皇帝过得虽然舒坦,相应的杨士奇他们过得就难受了。
自己本不用那么憋屈的,却平白被大臣们欺负了这么些年,我朱允熥以后说话,一定要好使!
被朱允熥调回中枢之后,他们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团结了勋贵的力量,全力和皇帝打配合,最终经过漫长的争论,在皇产还是官产这个事情上板回了一城,打赢了杨士奇他们一回。
说到底,皇帝才是天下最大的一股政事力量,只要下面有抓手,皇帝铁了心要做一件事,大概还是能做成的。
朝廷的格局开始趋于平衡的时候,皇帝的声量天然就会大起来,杨士奇他们也就没那么好拿捏朱允熥了。
杨士奇当然知道如今的局面对自己愈发不利,但该做的事情,他还是需要去做:“先帝在时,役使劳工可从来都是依照新法之待遇标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