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2章 平等
“我们人可以有职位的高低不同,可以有社会分工的差别,但每个人的人格都应该是平等的。
什么是人格呢,简单来说就是无关乎你的职业、身份、性别等等差异,只以我们本身作为人存在的意义,就是无论是乞丐还是官员,他们本身作为人这个属性而言并没有高低贵贱。
我们所追求的就是这么一个理想世界,让这个世界每个人都具备自己最基本的权力。
我们的合法财产,不能以任何形式被任何存在剥夺,任何人也不能限制我们的人身自由,无论达官显贵还是乡绅老爷,都不能再奴役劳工,我们是自由独立的个体,我们本身只受我们自己支配。
我们向官府和皇帝纳税,那么就有权监督官府和皇帝的工作。
而皇帝这个存在本身,实质上是由我们天下百姓所赋予的,他并没有资格占据天下的一切事物.”
一个隐秘的小圆子里,十几个年轻人正聚在一起侃侃而谈,他们所谈的内容正是这些年许良所传扬开来的民贵君轻的思想,他们说话之时,多半都是神情兴奋激昂,似乎是话语中的内容给他们带去了很多的力量。
这些人成分很杂,有的是传统的儒家士子,有的是从学校走出来的新式学生,也有商人工人,唯独缺少了乡绅老爷们。
这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乡绅老爷们多半是不愿意和泥腿子们平等的。
若是以前的年景,这种东西那是自视甚高读书人也厌弃的,毕竟以前儒生也基本都脱胎于乡绅阶层,自然不会觉得自己会和下贱阶层平等。
但这二十多年来的改革变法之下,许良创造了一大批学校培养的基础教育学生,这种普世教育体系之下走出的读书人数量,早已经把传统儒生的数量甩的没影了,而这一类的学生,又多是以工人子女为主了。
所以当现在民贵君轻的思想吹拂大明之后,以普通人出身为主体的读书人迅速接受了这一主张。
就跟地主乡绅不愿意和下贱人平等一样,他们这些普通人出身的人也不愿意遭受乡绅老爷的鄙视,老爷们不想平等,他们就非要平等。
如果不能实现人人平等的普世价值,那么即便这些学生具备知识看起来很体面,但他们在社会地位中依然是不被认可的,永远都要被地主老爷们指着鼻子说臭外地来要饭的。
一种主张一种思想要想扎根壮大,光靠一个圣人在上面摇旗呐喊远远不够,那必须是下面也有一大批能够迎合接受这种思想的群体。
几年以来,民贵君轻的思想能在大明越来越盛行,这些学生群体就是坚实的基础。
这些学生群体不仅数量庞大,而且本身都具备知识具备能力,尤其是他们还有很大的声量。
二十多年的工业化推进早把他们推入了社会的方方面面,让他们成为如今社会生产的中坚力量,这种声量一旦被某种思想给聚合起来,所起到的效果将无比巨大。
正因为学生们不满于旧有的社会体系,所以他们在传诵这些新思想的内容时候,才会这样慷慨激昂。
由学生传播为主的思想运动,慢慢波及到其他领域,受到冲击最大的便是商人群体。
这种商人并不是以往那种从士绅演变出去的豪商群体,而是大量基于工业化发展而诞生的新兴商人群体,他们在社会地位上和这些学生群体一样,有着同样迫切的平等需求。
就比如现在在场的唐恩就是这么一个小商人,当学生们兴致高昂的交谈议论时候,他多数时候都是在一旁听着,这些新的思想他还处于一个半懂不懂的状态,所以现在只是在吸收思想而没办法输出观点。
最初被朋友拉来这种地方参与这种话题的时候,唐恩其实是吓了个半死的,当时还没听两句话,他就一溜烟的跑的没影,生怕下一刻衙吏们就要破门而入。
他根本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么可怕的话题居然能这样大胆的聚集讨论,这要是被官府知道了不得满门抄斩啊!
但后来他才慢慢发现,好像事情也没自己想的那么严重。
经过那一次之后,他留心观察之下,才惊觉身边已经有很多隐晦的类似言论了,大家虽然没到公然讨论的地步,但也只差那一张窗户纸了,而官府对这种状况竟然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直到不久后,许圣人要来本地的消息传开了,这顿时引起了巨大的轰动,整个城几乎都为之沸腾,那可是许圣人啊,救苦救难的文曲星君啊!
许良这两个字,无论拿到大明任何一个地方,那都是闪着金光的。
如唐恩这样的普普通通的小商人,对许良那也是顶礼膜拜满心感激,因为唐恩清楚的知道,自己能做这么个小商人,那也要感激许圣人的恩泽。
自己原本只是一个农村小子,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一辈子应该是在土里刨食过完一生的,但自己命好正好赶上了许圣人恩泽。
自从许圣人和先帝开始改革,县里府里就开始出现越来越多的工作机会,后面又有新法推进给农民松绑,这才让自己有机会走出农村,进入府县。
他清楚的记得自己进入纺织厂之后,过上那稳定踏实的日子是多么的幸福,一直到自己努力攒钱最后自己开了家衣铺,慢慢也过上了滋润日子。
这在原来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但就这么在自己的人生中朴实无华的实现了,他并没有做什么特别惊天动地的事情,只是顺应时代的潮流往前走,自然而然就完成了命运的翻转。
一个小商人或许不算什么,但对他来说,这就是做梦一样的日子。
可以不必再为灾荒年而担忧,也不必如以前一样三年不知肉味,现在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用什么也都买得到买得起。
虽然最近两年大环境突然变差了,自己的生意也快接近于倒闭,但他知道这不是许圣人的错,都是当今天子贪图享乐才让好好的局面开始败坏。
越是这样,他就越是怀念当年先帝和许圣人还主政的那段时间,只有他们才是真正挂念着自己这样的小民的。
听到许圣人要来自己这里的时候,唐恩高兴的几天几夜没睡好,每天都心心念念要亲眼看到许圣人。
好不容易在煎熬当中等来了许圣人,唐恩现在还记得当时那个壮观场面,整个城里几乎都被堵死了,自己拼了老命也挤不进去,只能从老远的地方依稀看到点许圣人的身影,这让他一直都觉得很遗憾。
当时许圣人说的什么,他也什么都听不到,等到许圣人离开了之后,他才开始到处打听。
这没打听不要紧,一打听吓一跳,原来许圣人讲的正是自己之前听到的那些吓人话。
同样的东西,从别人嘴里听到和从许良嘴里听到,那就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感受,别人说的时候他只会觉得别人不要命了疯了,但许良说的时候,就算这个东西再让他觉得惊吓和可怕,他也会本能的去相信认可。
自此之后他的态度就彻底变了,许圣人说的东西怎么会有错呢,以前是自己不懂事不知道,现在知道了,那可要多听听了!
然后府县里这种宣扬民贵君轻新思想的议论,他就出现的越来越多了,而听得越多,他慢慢就想明白了许多事情,好像别人说的真的很有道理的样子。
每当产生这种感觉的时候,他都会释然,毕竟是许圣人说出来的东西,那当然是有道理的!
人人平等,这世界上的人真的可以没有高低贵贱吗
唐恩不知道这样的世界会不会实现,或者说他内心觉得不太可能,但是每次看着那些年轻学生振奋激动的样子,他也难免热血沸腾。
不管能不能做到,或许总该试试,万一实现了呢。
他心里的这种感受多半是一种期望,他以为这种事,注定是眼前这些意气风发的学生群体去做,自己这种小人物,只是一个随波逐流的落叶而已。
后来唐恩才知道,原来这种要命的思想早在几年前的时候,许圣人就曾公开发表过。
只不过因为一些原因,这些思想的流传从明面上转为了地面,唯独圣人几年来辗转各地,才能当面与天下人群光明正大的传播,圣人走过的地方越来越多,民间的胆子也就越来越大。
以至于到现在官府那点人手根本就制止不过来,只能采取消极放任的态度,只要别搞得太过分,他们都懒得去管。
听了好半天之后,唐恩这个听众只觉心向往之,但等待散会了各自离开,他又失落不已。
从理想回到现实,他立刻就感受到生活的巨大压力扑面而来,在这里听这些东西,何尝不是无所事事,若非店里生意艰难濒临倒闭,自己又何至于此。
这两年钱赚的艰难,大家都开始节衣缩食,现在自己在铺子一坐就是一天,都等不来一个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