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管许定律如何哭花了脸,许良带着朱标就出了书院,穿过几条巷子,最终来了一处作坊外边。
不过还没进去许良就停了脚步,似笑非笑的看着朱标。
“进了这个门,这报纸如何生产,印刷,运营都能给你介绍个明明白白,朱兄要看那自然可以,只不过嘛......这丑话得说在前头。”
朱标自幼跟随朱元璋东奔西跑,又是堂堂太子,天天面对的不是朝廷大佬就是朱元璋,自己也是一等一的人精了,又怎么不知道许良的意思。
这家伙无非是不见兔子不撒鹰,怕自己拿大话诓他罢了。
他也不计较许良这般心思,大大方方的做出表示来。
“许院长大可放心带我参观,若是前景合适,今日便能敲定此事,我书信一封马上就有定金奉上。”
“朱兄果然是个敞亮人,我喜欢!”
许良一拍巴掌,心里爽快的很,越看朱标也就越顺眼了。
推开作坊门,朱标跟随而入,顿时发觉里面别有一番天地,这作坊外面看着不声不响的,里面的空间却看起来异常的大,各类物品和诸多工人又把里面占得满满当当。
沤浸蒸煮的大缸,里面都是树皮,柳条,苎麻,工人在不断的捶打翻揉,旁边就是浑白色的浆池,晾晒的篾席更是一排接着一排,内部的干房里,纸张摞老高的十几堆。
这等场面让朱标愣了一愣,却跟他想得不太一样。
“你这报纸竟是从造纸开始了,是不是繁琐了些?”
许良却是一叹解释起来。
“朱兄有所不知,办报对纸张消耗颇大,质地要求也不高,原本想着大量采购该是便宜的,但西安各纸坊要价却颇高了点,别看一分两分的差别,数目一大成本就会骤增,与其这样,还不如自己弄了作坊造纸,麻烦是麻烦了些,但成本可控。”
朱标这才了解,点了点头,经商的道道他还真闹不太明白,也不怎么在乎这个,权当一听也就是了。
但许良见他不说话,还以为朱标对前景堪忧了,连忙找补起来。
“朱兄却也不必觉得麻烦,纸张它本身也是商品啊,未来我们可以把不同质地的纸张进行功能细分,挖掘纸张在日常生活中的不同用途,我相信这绝对是一个还没人开发的巨大市场,所以造纸作坊不仅不是累赘,反而本身就能给我们带来可观的利润!”
一番话直接把朱标说的头晕脑胀,什么开发市场,什么功能细分,什么挖掘用途,这些名词对他来说过于超前,虽然勉强能理解,但也挺费劲的。
“你能说的通俗易懂些吗?”
“这样啊.......”
许良想了想,目光不由往朱标的下半身看去,这让朱标很不自然的往旁边挪了几步过去。
许良干笑一声,换了个说法解释起来。
“朱兄平日如厕,是如何擦净的?”
“你问这个干嘛!”
朱标的眼神有点不对劲了,神色颇为尴尬。
许良却呵呵一笑。
“朱兄不必多想,且回答就是了。”
“这.......我用的锦帛。”
许良顿时噎住了,心里暗骂一句狗大户。
“朱兄的情况不具有普适性就不谈了,就说普通百姓,用的多是竹片,麻绳,草木,甚至石头这些,朱兄觉得这些用起来可舒适?”
“那肯定是不舒适的。”
朱标讪讪的回答,其实这些玩意儿他也用过,想当年跟着朱元璋东征西跑,常在大营条件艰苦,都是有什么用什么,只是现在讲究起来了而已。
“你看,你也知道不舒服,那么纸张是不是就能作为替代呢。”
“纸张,这不合适吧,百姓如何用得起?”
“现在市面上的纸百姓当然用不起,但没必要把所有纸都做得这么精美,报纸的质地就远不如书籍的纸张,那么如厕的纸也能做的更糙,这样成本就能直线下降,百姓也用得起了,一个细分市场不就被我们开发出来了,而这样的细分市场有很多种,每一种面向的都是整个大明,这就是前景啊!”
朱标一下愣住,突然就意识到这个行当的发展空间了,对所谓的细分市场,挖掘用途有了直接领悟,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还真别说,许良一番话,还真让他有些怦然心动的感觉。
他忍不住多看了许良一眼,这家伙还真有经商的脑袋啊,历朝历代都没人往这里想过,偏这小子就能想到,虽然还没真的施行不知结果如何,但听着真挺像那么回事。
这家伙别的不说,经商还真有几把刷子.......
说是这么说,其实朱标对所谓的赚钱这些事情并不在乎,在他看来报纸的意义远远大于一点蝇头小利,就算亏钱也值得干。
然而许良又不知他心中所想,却是暗地抹了一把汗,关于纸张用途的发觉和细分市场这些玩意儿,当然不是骗朱标的,这都是真真儿的东西。
他只是有话没说完而已,纸张的市场确实大,但是这玩意儿没有技术难度,想仿造那太简单了。
一旦培养出百姓用纸的消费习惯,那么全大明各地的纸坊都会不约而同跟风制作,这种市场竞争,自己能喝口汤就算谢天谢地了。
要套住冤大头,当然只能画饼,不该说的话还是别说。
且不说二人各怀鬼胎,一路再往前走,这些个工人见到许良,都热切的打着招呼。
朱标大约一数,光造纸的工匠都好十几个了,而且见他们对许良的热情,想必许良给他们的待遇还是好的。
小农经济的社会环境下,大点的作坊都难得一见,所以朱标觉得许良这盘子还是弄得挺大的。
又是穿越一堵内墙,进入到的就是另外一个作坊。
入眼所见是忙碌不休的印刷装置,沉重的活字铅板在工人的操作下不断开合按压,咻咻咻的一张张报纸就这么印刷出来。
因为报纸并不需要合订,效率就快得很。
为了吃住朱标,许良介绍的相当卖力,一顿自吹自擂,生怕他对报纸前景失去了信心。
“咱们作坊有严格的生产计划,所有生产活动都在规章制度下完成,工人们需要做的就是按部就班的简单工作,经过几年来对工作流程及生产工艺的不断优化,现在我们的生产效率已经相当优秀。”
......
对于许良滔滔不绝的介绍,朱标虽然插不上嘴,也确实给不了什么意见,但仍然听得津津有味,这就是他需要了解的东西。
有现成的成功经验在眼前,那就得提起精神好好学习,依葫芦画瓢也行啊。
朱标的想法看来,最好的是能复制《关中周报》的成功经验,弄出属于朝廷自己的官方报纸。
如果这样模仿效果不好的话,说不得就干脆直接任用许良来干活算了,不过这个选择是没办法的选择,可以的话朱标还是不放心用许良。
这家伙一心要传播劳什子科学,真把朝廷的官报交给他,指不定闹出什么幺蛾子。
说了一大堆后,朱标算是对印刷有个大致了解了。
这里比较有价值的东西,就是许良这些年不断优化出来的生产工艺和工作流程了。
直到作坊最里边一间门打开来,一个文士抱着一堆稿子走了出来,看到许良在这儿,他还愣了一下,随后走了过去。
“院长,这里就是这期周报的投稿了,正准备给你送去的,既然你来了那就直接交给你了。”
许良点着头接过稿子之后,文士也就离开了。
还不待朱标询问,许良就主动解释起来。
“你也看到了,我们报纸的内容都在这些稿子里,《关中周报》一直都是面向社会征稿的,无论是新闻,文章,话本,诗词,时评,只要过稿了,作者都能收到我们的稿费。
像一些比较优质的内容创作者,我们也会考虑直接签订契约,请他们为我们稳定产出优质内容,当然稿费也就更高些。
这种事情属于双赢,周报某种程度上也能帮助作者扬名,咱西安府有点头脸的名士都跟咱们有了契约,而咱们报纸的内容也因此有了质量保障。
目前书院的签约作者有四十三位,按照我们七日一刊的发行周期,他们提供的内容足够我们消耗了。
至于刚刚那人则是我招来的秀才,在这儿做了编辑,主要负责初步审稿,而经他通过的稿我还在再审一遍做最终定稿,确定好了后就会送来这里印刷了。
基本上这就是咱们周报的运作模式了,报纸这个东西,当今天下没人比我做得更好了,至于前景,许某敢说一句,给我足够的本钱,我能把报纸做成清流圣地,甚至执天下文人牛耳亦非不行。”
许良最后的话掷地有声,豪气干云。
但是朱标只是“哦”了一声,心里想着且不说你是不是真的能做到,就算你要真做到这一步,那也就离死不远了。
这一点其实许良也明白,在西安一府之地小打小闹也就算了,真要搞得那么夸张了,马上落在自己头上的就是老朱的屠刀。
不过这不是为了画大饼嘛,当然是怎么大怎么吹了,自己信不信不重要,让别人信了就成。
而朱标信不信先放在一边,他过来就是冲着投钱来的,如今对报纸的运营有了粗略印象之后,他也就一口确定下来。
“许院长大才,此报纸必大有可为,朱某现在就能定下合作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