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公子在媚香楼折腾了一夜,加上众多拥趸的大肆颂扬,一时间让他们都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好像他们真的成了国家栋梁,朝廷肱骨一般。
夜里太过疯狂,白天就只能睡觉,然后夜里继续疯狂,白天继续睡觉。
一天宴饮了三天,几百个书生挤满了媚香楼,每个房间都有人占据,每个姑娘都要陪客。
书生们爽透了。
他们觉得自己疯狂是有道理的,他们胜利了一场,让锦衣卫都向他们低头了。
黄凤府靠着不知羞耻的马屁,赢得了四公子的好感,成功的挤入四公子的核心圈子里,有资格陪四公子喝酒了。
杨潮则显得无所事事,但是众书生为四公子庆贺,媚香楼大开方便之门,为这些书生免费服务,将南京的书生都吸引到了青楼里去了,结果一连三天都没有人闹事,让官府对杨潮非常满意。
礼部、兵部尚书都高兴的请杨潮吃了顿饭,并且鼓励他继续努力,尽快将哄闹彻底的平息。
只是熊明遇依然没有帮杨潮办事,这让杨潮很不满意,熊明遇只是在饭局上一个劲的空口夸赞,丝毫不提军功的事情,似乎根本没有那回事一样。
杨潮索性也不提,知道提了,这个老江湖也会打太极。
杨潮心中冷笑,这些大官似乎高兴的太早了,以为事态会如此平复,当然如果四公子只是现在的水平,还真可能就如此平息下去,似乎用不到杨潮了,他们有资本卸磨杀驴了。
对于四公子的拙劣表现,杨潮有一种猪队友的感觉。虽然杨潮是要平息书生哄闹的,但是目的却是为了自己,而不是为了南京官府能继续混日子。因此杨潮既要平息哄闹,还要让哄闹以合适的方式。合适的时间来结束。
可是这几个公子太拙劣,政治手段太过简单,政治眼光太过短浅。
杨潮听说三公放出来后,熊明遇接见了一下四公子,结果书生们就不在闹事。
不知道熊明遇向熊公子保证了什么东西,反正四公子似乎大有偃旗息鼓之意。
从黄凤府哪里得到的内幕消息,四公子大会群书生,苦心告诉大家。不能因为一时负气,影响了江南的会试,如果真惹恼了朝廷,将会额减少的话,他们就是整个江南的罪人了。
本来就心理矛盾,既恐惧,又放不下脸面的书生们,此时很赞同四公子的说法,因为这个‘大局为重’非常适合作为他们拿出来给外人看的理由,同时也是说服自己内心的台阶。
“就这么结束了?”
杨潮不由苦笑。
四公子中的三人白做了一场苦牢。当然他们大概看到自己名声鹊起,南京、苏州、杭州的书生中,四公子已经是鼎鼎大名的人物了。他们以为得到的足够多了。
“真是败家啊!”
杨潮不由叹道,他们枉费了杨潮给他们创造出来的机会,这机会有多么重要,他们完全看不到。
杨潮不由想到,在后世,曼德勒做了白人几十年的苦窑,借此成为了民族英雄,此情此景跟四公子何其相似,四公子中的三人被抓。另一个不避风险,带人围攻镇抚司。将他们解救出来,四公子也因此成为书生中的英雄一样的人物。
可是曼德勒一经释放。立刻就借助自己巨大的声望,成为了南非的总统。
而四公子却没有丝毫动作,只满足于得到这些名声,却不知道拿这些名声来给他们换取实利。
如此浪费机会,难怪这四公子,历史上也仅限于声名显赫,在政治一途上,没有丝毫建树了。
但是他们运气很好,杨潮需要他们站出来。
“凤府啊,你如此如此。”
杨潮只得将黄凤府招呼过来,面授机宜。
黄凤府听完后,不由睁大了眼睛:“大人这,这不是要将四公子推上江南领袖吗,万一掌控不住?”
杨潮笑道:“你放心吧,就他们这点能耐,不至于掌控不住。再说了,本官也没打算掌控他们,让他们闹去吧,闹的越大越好。”
黄凤府点点头,但是随即又透露出一个信息来:“大人,属下听闻,这次哄闹幕后可有人操纵。”
杨潮冷笑道:“是东林吗?”
黄凤府道:“那日四公子酒醉后隐隐透露出来,钱牧斋公与周玉绳公交恶了。”
杨潮点头:“所以钱谦益就用东林的势力,助长了这次书生哄闹,就为了给周首辅找点麻烦?”
黄凤府道:“确实如此。”
杨潮笑道:“不过很快他就有麻烦了。”
……
钱谦益可不觉得自己会有麻烦,他这段时间正暗自得意呢。
钱牧斋不但助长了这次书生哄闹,而且他还双喜临门,好友抚宁侯爷给他引荐了一个绝色佳丽,旧院娼门世家寇家的小女儿寇湄。
此女年方十六,正值妙龄,名寇媚,字白门。
寇湄与抚宁侯朱国弼交好,朱国弼似有纳妾之意,只是看到钱谦益放弃了娶的柳如是的打算,朱国弼成人之美,就介绍寇湄与钱谦益。
几次交往下来,钱谦益甚喜此女。
常常流连寇家门庭,与寇家众女儿作乐,并作诗一首夸赞寇家女子。
诗曰:寇家姊妹总芳菲,十八年来花信违。今日秦淮恐相值,防他红泪一沾衣。
既添了美妾娇娘,又给老对手周延儒找了麻烦,钱谦益心中怎能不开怀。
……
身在北京的周延儒对此却付之一笑。
他对收为心腹的吴昌时笑称:“牧斋诚心恶心吾耳!”
周延儒大可一笑了之,把钱谦益此举完全看做只是为了恶心他而已。
因为周延儒在跟钱谦益敌对的时候,他是个胜利者,他有心理优势。
当年崇祯皇帝登基即位没多久,庭推内阁人选。
当时温体仁是礼部尚书,周延儒是礼部左侍郎。钱谦益是吏部右侍郎,不用说尚书了,明朝以左为贵。左侍郎就高过右侍郎,虽然名义上的品阶同级。但是在实际权力分配上,左侍郎远大过右侍郎。
可是在众大臣推举候选人的时候,钱谦益这个右侍郎直接越过左侍郎,连尚书都越过了,成为第一人选。
原因很简单,当时朝臣大都是东林党人,而钱谦益在东林中地位颇高,虽然还不算是领袖人物。但是却跟几个大佬关系密切,算得上是领袖之一了。
钱谦益害怕把温体仁和周延儒这两个资历比他高的人和他一起推举上去,皇帝不会选择他,所以动了手脚,让东林身份的吏部尚书将这两人的名单去掉。
钱谦益的做法惹怒了温体仁和周延儒,温体仁在前,玩命一般的跟东林党众臣当庭辩论了数天,周延儒在暗中辅助他,结果最后牵出了钱谦益*案,收受贿赂操纵科举案。最后的结果是皇帝免了钱谦益的官,让周延儒入阁。
钱谦益罢官从此在没有当官,一直在江南以士林领袖自居。自号清流(因*而罢官,却自号清流,简直是在打清流两个字的脸)。
因为钱谦益的关系,周延儒一直对东林没什么好感,但是他是一个打太极的好手,也不得罪东林,在朝中混的如鱼得水,所以才能再次成为首辅。
周延儒没想到自己第二次成为首辅后,钱谦益竟然频繁的给他来信。一开始是称颂周延儒,最后才开始提出请求。希望周延儒帮助他复出做官。
周延儒则回信打趣钱谦益:“正堪领袖山林耳。”
意思是说钱谦益就适合做一个在山林中的领袖,拐弯抹角讽刺钱谦益在民间自号清高品评时政。以领袖自居的所作所为。
周延儒的嘲讽惹恼了钱谦益,钱谦益竟然暗中支持书生给他找麻烦。
但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周延儒并不怕,书生闹事能闹成什么样来?
周延儒心里明白,他之所以能做首辅,只是因为他给皇帝的印象好,所以只要皇帝继续喜欢他,他就没什么可怕的。
只是麻烦总归是麻烦,皇帝为此事大发雷霆,虽然不至于罢免他这个首辅,但是牵连出一些人来不可避免,未免牵连过大,以致打击到自己的地位的稳固,周延儒还是希望尽早结束此事。
问吴昌时道:“来之,南都事情如何了?”
因为这次南京闹事的,是复社和东林中的年轻书生,因此周延儒早就知会复社领袖吴昌时解决。
吴昌时道:“回恩师话,学生颇为疑惑,南京兵部、礼部二部,竟将此事交由一个武官把总。”
吴昌时这些天与南方信件联系不断,已经收到了一些消息,南京官场上的几个复社同道告诉他,杨潮参与的事情。
周延儒却非常自然的点点头:“可是那个杨潮吧。算起来跟老夫还有些渊源。小小年纪却颇有急智,可惜了是个武官,若是个士子,老夫倒有心思收他做个弟子。”
杨潮的故事,吴昌时也是听过的,不过他却没怎么把杨潮当回事,不就是帮阮大铖那个阉党做会,帮忙筹集了点献金吗,在吴昌时看来,之所以能筹集到这些钱,都是靠复社,靠周延儒的名头,谁去都能筹到那些钱,至于主持集会的,是阿猫阿狗一点都不重要。
却没想到周延儒如此看重杨潮,让他不由惊奇:“恩师如此信赖此子?”
周延儒却笑道:“非也。非信此子,吾不信书生也。”
周延儒不是对杨潮有信心,而是对闹事的那些复社和东林中的年轻书生没有信心。
这么一说,吴昌时也觉得有道理,经过北京朝堂的洗礼后,他也很清楚,那些没有做过官的书生,真的太稚嫩了,南京官场可有不少老狐狸,随便谁出面都能解决,这次推出这个杨潮,怕是南京官场使的一个障眼法,推出来的一个挡箭牌,说白了跟阮大铖目的一样,弄一个傀儡,一个替罪羊而已。
但是吴昌时也不得不奇怪,杨潮是何等人物,竟然能几次三番的被那些人当挡箭牌,要知道,有时候被人利用,给人背黑锅,也不是谁都有资格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