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两日后,来古镇的人越来越多,最后竟高达数百人,他们拿着自己各自的法宝,个个都是来降妖伏魔的。
乾坤宗拿着伏魔印出现,一出手就是不停地封印,无数铜人恢复原样,立在原处一动不动,但片刻就化成一堆铜铁消失空中。
洪安霖面露狐疑地看着黄静守,“静守师兄瞧出什么端倪什么?蠹”
“这镇上无论是是铜人还是铜狗,就是房屋都成了妖魔,唯独那个药铺的小女孩却总是重复着那几句话。”
说母亲不给她买喜欢的花布做衣裳,却总是面容无邪天真。
洪安廷手执伏魔印一抛,落在那小女孩身上,竟然没有半点用处,那瘦高老者将不归网一抛,依旧对小女孩无用。
两人相视一望,同时出手,只见那小女孩身上光芒四射,光中出现一行金字“四方器,机缘门,亿万史,试炼境。”
金字闪现,整个小镇消失,唯有这小女孩却快速长大,最后化成了……
黄静守惊呼一声:“这是我乾坤宗的神像!髹”
这小女孩是乾坤宗的神像?
那九个字又是什么意思?
突然,神像化成一道流光,几位修为高深的修士转身快追。
驭剑的、使出拿手法术的,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竹无心见空桑雪轻车熟路地收回了整个小镇,“你……到底要做什么?”
“领他们去当年的修真大世家洪家秘境,洪家已经从苍平大陆消失,但当年我来此地时,封印了洪家后山秘境,将这片大陆的历史封印了进去。
他们不应忘记自己的历史,所以……我会把这片大陆每十万年发生的大事记入历史荣辱墙内。”
竹无心笑道:“我有些期待了。”
二人快速随修士们前往那神像落地之处,那是一座山谷,瞧上去与别处没什么不同,可诧异之处在于,那小镇也出现在这山谷口,而神像就在小镇的后面傲然挺立。
空中再次现出:“四方器,机缘门,亿万史,试炼境。”等字。
空桑雪微微笑道:“人类都是聪明的,他们一定会聚齐四方器。”
然,空中却快速奔过了一头黑羊,落到小镇立时化为无形。
“还有一个妖魔!”
几人进入小镇,开始四下搜索黑羊,一番厮杀,那黑羊化成了一个漂亮的掉坠模样,被洪安廷抢先收下,他看着这掉坠,勾唇笑道:“看看此处还有没有玄机!”
“那十二金字第一句是四方器,是不是聚齐四方神器才能打开此地,这机缘门、亿万史、试炼境又是何意?”
竹无心问空桑雪:“你能打开?”
空桑雪纤指一点,密境中的亿万史缓缓打开,里面出现了上古大神的影像,女娲在一群孩子里挑选了一个小女孩留下,之后便是小女孩成为这方大陆的守护神,无数万年后,小女孩升到了仙界,凭自己古神的神通,凝聚了四方仙境。后,上界古神赐予守护女孩长大的神将一枚天地灵宝,却被另三方仙境之主围攻……
在境像里,出现了众人早前所见的小镇,女神转世成了一个修士家的女儿,沦为祭品、携父母逃回人类世界,之后又是她飞升上界,替这大陆的修士打开了通天之门。接下来,便是这片大陆发生的所有事,凡尘俗界的战火,大宗门的崛起与灭亡、分离与合并,皆在上面能寻到关于它们的记忆。
“乾坤宗,是我们乾坤宗,居然沉入海底,原来那女神曾是我们乾坤宗的祖先,难怪会出现在乾坤宗的内门广场上。”
沧海桑田,所有自女神打开通天之门后,那些飞升的仙人都一一记载在内,最后便是苍黄大陆乾坤宗第一代老祖李拯飞升。
不同宗门的人,都能在这历史荣辱墙上寻到自己宗门的历史,一个个静默而虔诚地看着这里。
他们足看到了两个时辰,墙上的画面方才切转,又出现了早前的那几个字,终于关闭变成了山谷的风景。
黄静守道:“没有四方神器,根本就开启不了机缘门、试炼境。”
清瘦老者道:“既然四方神器的两样已经出世,另两样离出世不远。”
在这历史荣辱墙上,生动地记录四方神器的由来,这是女神赐给这片大陆修士的神器,除了这个,里面还记录了十二生肖石,如果四方神器的作用是降魔伏妖,这十二生肖石便是这片大陆的守护者。
“是传说中的护生剑与灭魂琴?”
只有聚齐四方神器,才能开启机缘门、试炼境。
尘世变迁,人类一生匆匆百年,可是他们却活得这样的真实。
空桑雪、竹无心离开了洪氏秘境。
曾经盛极一世的洪氏,早已经烟消云散,亦如曾经的无数宗门,破灭、再现,如此循环。
“无心,我记得你、大松、小松也是这片大陆飞升上去的,你还记得自己是在哪里出生的么?”
竹无心若有所思,“那是一千二百万年前,我记得那是西南蜀国竹海,我是天地间孕育而生的一棵竹子,香雪海里的十二丛竹林,还是我移去的。”
“我们去看看自己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她追忆着过往,孤独的人总是爱幻想,上了年纪的人便爱回忆。
“雪,你想去哪儿?”
“太久远了,远得都有些记不得了,那时候天地的时间是一样的。”
“仙界一日,人间三年,这个时间禁制是你设的,没想后来却影响了三重仙界。”
“那是因为无心炼制出来的仙脑,你说仙脑会不会生出灵智,如果生出来了,就会成最大的祸害。”
“不会!”他几乎答得肯定,“每一台仙脑都有一个器灵,已有器灵怎会再生。”
原来如此!
空桑雪轻声道:“我记得自己生活的那片大陆,应该是极西之时。”
“那不是魔界?”
“苍平大陆曾叫苍原,后又叫苍平大陆,在苍平之前,好像也叫苍黄大陆,可见大陆也是轮回的。”她悠悠轻叹,身边始终有一个人相陪,这种感觉就不再是孤独,这一路行来,她会忆起敖容,亦会想到敖骨,可渐渐的,她似乎熟悉了竹无心的相伴。
她道:“无心,你说地球会是什么样?那里过了多久。”
“那真是一个奇特的地方,我们都曾喜欢过那里,才会在每百世后有一次去那里的机会。雪,如果你想去,我陪你去。”
空桑雪道:“我想去极西之地,寻找我幼年生活过的地方。”
“好!”
曾经的魔兽森林在变成了城池、沙漠,而今是一片苍茫的草原,一望不无际,成为这片大陆的凉国,因其荒凉,因其遥远,凉国的子民,会奔跑就会学会骑马牧羊。
空桑雪勾唇化成了一个牧羊姑娘的模样,竹无心则化成了她的哥哥,“无心,我记得那时候,这片大地就是这个样子,往西再行二千里,我就是在那个山凹里寻到了钟大叔,再往西行一千里,那就是我幼时生活的地方。”
她快速地往西行去。
身后,有一个七八岁的牧童,指着天边大叫:“娘,我看到神仙了!”
“又胡说,哪有仙人在凡人面前显灵的。”
空桑雪过了草原,就看到了一片冰雪山野,翻过冰川又是一片草原,碧绿如毯的草地上开着五颜六色的花。
她张开双臂,嘴里大叫着:“我又回来了!我又回来了!”
那又寻到了幼时生活的故乡,她突地生出了一个念头,想把这一片苍原,那身后的冰川从这里带走,这是她记忆里的地方,她不忍看它沧海桑田。
“天道!”她一声大呼,黑天道化成黑雾奔了出来,“天道,我好喜欢这片土地,好喜欢后面的冰川,我们把它带走好不好?这是我幼时生活的地方。”
天道立时就要变幻,空桑雪道:“现在先不带走,我想再看看,天道,你先回识海休息,有需要我就召你。”
她继续往西走,眼前呈现了一处山谷,她如果没记错,小时候的她就生活在这里,这个山谷住着她们的一家,还有忠仆春木。
她抬手一划,山崖上的土壤剥落,现出一个洞府来,洞府大门的左侧是有一条长蛇的凹槽,敖骨便是石岩上的蛇雕修炼而生,从石蛇修成了螭龙。
竹无心问道:“那块巨石并不是灵石?”
空桑雪道:“最有灵气的部分几乎吸走了洞府周围所有的灵气,它自然就成了普通的石头。”
她的视线,落在洞门前一个小山包上,用手一指,上面的泥土脱落,化成了一个巨大的石台,上面依然摆放着石桌、石凳,一侧又有个石床模样。
“小时候,我最爱在这上面玩,每逢父亲母亲闭关修炼,这里就是我的天下,我与花木说话,捉蝴蝶、戏鸟雀,玩得无忧无虑。”
她闭上眼睛,仿回到了幼时,四五岁时的她最是爱玩,穿过南边的两座大山,寻灵妘玩耍,灵妘家在那大山之巅。
明明过去很久,却近得如在昨天。
久远的记忆过去这么多年,依旧新鲜如昔。
过去、将来,在时光中流逝的变成回忆,面对时光中的未来却充满无限的憧憬。
她走向石台,盘腿一座,开始领悟时光的意境,脑海里涌过她所有的记忆,甚至有五百世轮回飞转的记忆。
她陷入了一场梦境,她是一个赶着给母亲抓药少女,匆匆地跨过石桥,待她再从石桥而回,第二天,她便听人说“镇口通往县城的石桥塌了,真是奇怪,突然就塌了,一千年都没事。”
她听到一个声音:“五百年风吹、五百年雨打、一千年的修炼,只为换取她一回眸的凝视。”
一千年,这便是竹无心的一世,他用了一千年的时间,只为了可以看到某一世的她。
空桑雪的心一软,有眼泪涌出。
她是一个富家小姐,随着母亲从美丽的越国,辗转前往父亲发达的洛国,只要渡过洛江,她就能在那里看到父亲,全家团聚。
然后,他们所乘的船却在半道被一艘大商船撞破,生死存亡之际,她遇到了一个摇船的少年立时跳入湍急的江河,不顾一切地将她与母亲救上了岸,最后他却因疲劳过度,在昏迷中沉入了江底。
她听到那深沉的声音,“五十世的轮回,五十世的磨难,五千年的孤寂,只为能在她某世的危难时救她一命,感受她含泪时的关注。”
他是一个山野的樵夫,一生以砍柴卖钱为生,秋天时,他大病了一场,家里的生计也成了问题。冬天到了,米没了,又该添寒衣了,城里的薪柴又涨价了。
此时的她,竟转世成了一个男人。承担着养活一家的重担,他进了深山,寻觅着可以做薪柴的木柴,终于发现了一棵两人环抱的枯木,已经干透了,许是一直没人砍伐,竟长得这么大,怕是至少又有千年。
他拿着斧头,几乎用了两天的时间才将这巨木砍下,劈开,一担又一担地挑回家,担到城里换成了钱。
她又听到深沉的声音道:“一千年风吹雨打,一千年不屈生长,只为她寒冷时,可以送去一份温暖。”
她有一种感觉,那参天枯木不是别人,它是竹无心所化。
他燃烧自己,温暖于她。
泪眼,早已经朦胧。
她是一个女修,他便是路边的一丛竹林。
她逃避仇家的追杀,进了竹林,他启用自己的阵法将她深深掩饰,她感觉到竹林里灵气的充盈,快速地吸收灵气疗伤,她听到一个声音道:“万年本相而生,任世人砍伐,伤了再发,发了再伤,轮回万载,只为她集蓄灵气,可助她一朝疗伤。”
她成了一个患了疫疾的贫家小男孩,因为无药治病,性命垂危,被家人所弃,陪在身边的是他养了不到两个月的黑狗。
狗儿摇着尾巴,从外面叼回了一包又一包草药,最后一次,狗儿一摇一瘸,浑身鲜血淋漓,原来这药是它从一个富贵人家的少爷那里偷回来的,被家丁发现,将它打了个半死。
狗儿死了,他的病好了。
他抱着狗痛哭。
“万年转世为畜,忘记了尊严,忘记了痛苦,用他万年的苦,换她的生。”
这样的数世,这样的轮回,在她看不到竹无心出现的生生世世里,他不是忘记了她,而是他为她轮回为畜,为桥、为木,在生生世世的轮回里,他一直为她,一直在护她。
空桑雪早已经泪流满面。在一边的竹无心,正取出了一个红铜小炉,往小炉里丢了火符,将一只漂亮的银炉放在火上煮茶,桌上,摆着他心爱的茶具。
这样温润的他,如此美好的他,竟然为她,甘愿入畜道,做了十万年的畜。
无法用言语表述的心境,她这样繁复地望着他,有感动、有愧疚,亦有一种难言的心动,是的,她以为自己的心狭小得只能容下敖骨一人,可这一刻却痛得醉了,醉得心动。
竹无心笑了一笑,“你在悟悲喜意境,好像一直在难受。”
“无心,说说大劫的五万年,你经历了什么?”
“我?”他笑得淡雅,“我就记得最后两世,地球的那世,还有乾坤宗为弟子的那世。”
“其他的都记不得了?”
“记不得了。”
空桑雪第一次握住了他的手,“为什么不告诉我,无心,你为了给我偷药,竟用了千世轮回畜道换我的生。
你饱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雨打化成一座石桥,只换我一个回眸的凝视。
无心,在那生生世世的轮回,除了你我相遇的五世,其他的岁月,都是你在为牺牲。
你为什么不说?我们都记得自己的生生世世,也是因那生生世世的轮回,我们感悟意境,感悟天道,唯独于你,却少了感悟,而你却为我付出那么多……”
竹无心是他们所有人里悟性最好,便是松长青也不如,可是为她竟放弃了悟道的机会,自愿化为本相竹林万年,沦为畜道万年,在那漫长的时光河流,他竟为她做到了如此。
爱得如此的卑微,又爱得如何深沉厚重。
这样的爱,让她怜惜,让她感动。
竹无心微微一笑,“都是过去的事,你还提这些做什么。”
“无心,我设个结界,步入我父母曾经使用过的结界,这一次,我以梦境入道,我们就做一世的夫妻可好?”
竹无心果决地道:“我不要梦,更不要你的感激和愧疚。喜欢你,是我一个人的事,你喜或不喜欢我,这都是我的事。”
“无心……”
“雪,你不要有任何的负担,你就当那些轮回的生生世世是一场梦。”
“无心,我找不到敖骨了,天上地下都找不到了。他的修为一直比我高,我现在是天尊四层,你说他是不是已经飞升到天外天,我听哥哥说过,如果六界无人,那么他极有可能是离开了。”
“以你的天姿,只要用心修炼,一定可以前往天外天,在那里,你自然就能遇到他。”
空桑雪掩去了泪痕,恢复了最初的平静,坐在他的对面,看他优雅若初的沏茶、倒茶,这是她最爱的梅茶,她只闻一下,便已心醉。
“无心,我们修炼是为了什么?”
“有的求永生,有的求大道。”
“是冬仙尊时,我求的是自由自在,那时曾想,父母哥哥不要我,那我也要忘了他们;是空桑雪时,我只想活着,努力不要成为蝼蚁,拒绝他人主宰我的命运;成昏迷醒来的空桑雪后,我想寻到古遗大陆与家人团聚。因为我发现,哥哥还是疼我的。
敖骨从六界失踪的那天,我便想在这天地寻找一个真心人,永生永世一双人。我用了这么久寻他,天上地下,上元仙界的每一个角落,依旧寻不到他的踪迹。我想,他一定是去了天外天,无论在哪里,我都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无心,我真的累了,好累!”
她面露倦容,他满心怜惜。
竹无心走到她的身侧,一把将他拥在怀里,“累了,就好好地休息,只有你不理我,我不会不理你,只有你弃我,我不会弃你。你看我现在的修为,只是金仙后期大圆满,就算飞升到中元仙界、上元仙界都好遥远。”
两人久久的相依。
时间,在这一刻似乎禁止了下来。
竹无心取了琴,琴声悠扬,她张开双臂翩翩起舞。
空桑雪跳得累了,与他背靠背坐在石床上,看着满目的翠绿:“我们留在这里住几年,可好?”
“我们……可以继续感悟道念意境。”
“好,明日我备好吃食,我们就闭关修炼。”空桑雪落音,“待我们提升意境,就回冰雪宫,我陪你修炼,陪你去中元仙界,陪你去上元仙界。”
空桑雪与竹无心闭关了。
两人都在感悟意境。
这一次,竹无心是以梦入道,以梦化凡到世间。
在隔壁修炼洞府内的空桑雪,察觉到他的梦境,亦追随而来。
他为她牺牲了生生世世,就让她陪着他。
她叫桑雪,他叫吴兴。
桑员外给自己的五个儿子分家了,除了桑三爷这个嫡子,其他四个儿子都只分到了二百亩良田,而桑雪的父亲便是桑五爷,是桑家最小的庶子,虽说小,已经有二十三岁了,他已娶妻生女,妻子文氏,身边亦只得一对母子侍从。
一大早桑五爷在城里雇了马车,带着妻女侍从前往自己要去的小镇。
八岁的吴兴站在自家文房铺的门口,手里拿着本书,虽说小,却长得像个神仙人物,一双眼睛好奇地盯着镇上唯一的大街。
一辆马车过来,里面传出一个稚嫩的声音:“娘,我要买字帖,我还要琴。”
文氏道:“先回家安顿,回头我遣小武来给你买。”
“不嘛,我现在就要买!”
文氏正心烦得紧,掏了几枚铜钱塞给桑雪,“要买自己买去,可别烦我!”
桑雪拽着铜钱,跳下马车,走到门口就瞧见了那个看书的孩子,她望着他,他亦看着她,“掌柜的,我要买字帖,还要买琴。”
掌柜的乐了,审视着桑雪的打扮,“小姐是哪家的姑娘?”
“桑五爷桑家。”
“是县城的名门桑家呀!跟你爹娘来的?”
“是。掌柜的,那位小哥哥是谁?”
“那是我们东家吴举人的独子吴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