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桑雪一惊,但见神农皇手指一点,将空桑娘娘给拉向一边,空桑娘娘抖了下身子,“不怪雪儿,我忘了她是雷火真身,雷克冰,过……过电了。”
空桑娘娘一使诀,召出火灵根真身再度扑来,那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焰,而空桑雪看似冰,却浑身散发冷冷的冰意,一股彻骨的寒意扑面而来,近了跟前,寒意直扑空桑娘娘的烈焰真身,浑身的焰意更是如被扑了一盆冷水,不待她坚持,烈焰真身早被吓得钻回了识海,她看着自己的身子,哪有温暖,反而浑身被一股寒意包围。
“雪儿,你……你这真身,冰水真身倒比我的冰真身还厉害,直接把我的火灵根真身给吓跑了。”
空桑雪微扬着下颌,“母亲,冰是睡着的水,水是融化的冰,刚从冰融化的水是最冷的,仿若千年寒潭之水,而我的冰水,是冰与水的融合真身,比冰要冷,自有一种寒气袭人,这就是弱冰能吓跑母亲火真身的缘故。”
神农皇在一侧瞧得分明,“这是你母亲宠你,竟与为父对招试试。”一指挥出,一个与牛头人身的男子出现在视线里,看体形,与神农皇不相上下。
空桑娘娘道:“雪儿,这是你父亲的万木真身。”
植灵根真身?
那真身飞奔而至,空桑雪立时召出自己沙土真身金壤,浑身黄灿若金,两相坚持,斗了十余个回合竟不分上下。
神农皇端坐一侧,空桑娘娘颇是骄傲地道:“夫君,如何?雪儿的沙金真身不错吧,你的万木真身已有千万年,可今儿遇上她的沙土真身,拆了十几招尚未分出胜负。”
神农皇的万木神术,遇到空桑雪的沙金真身,竟毫无用武之地,突地他灵机一动,万木感应到神农皇的用意,双臂一挥,化出无数毒草,在空桑雪的沙金真身上疯狂滋生。
空桑雪一急,立时召出莲夭,毒草顿化虚无。
神农皇再化海浪,雷火承受不住,空桑雪再召沙土,金壤遇浪,无数的浪化成了流沙。神木皇灵机一动,用意念真身,这是一头长着双翼的神牛,有着一双极大的双翅,翅膀一拍,流沙漫天,这是风灵根真身髹。
啊——
空桑雪一惊呼,脑子里灵光一闪。“父亲的风真身居然是长翅膀的神牛,我也有风灵根!”她意念一动,召出千蝶,千蝶遍体华光异彩,拍着双翅间,似有荧光闪耀,煞是壮美。
空桑娘娘欣赏着这只漂亮得不像话的蝴蝶,“这是雪儿执念化成的真身?这是什么执念,五颜六色。”
神农皇歪头看着那只翩飞的蝴蝶,想到空桑娘娘说女儿不小心修炼了个三灵根真身,道:“她又是不小心,把诸多意境都融在这只蝴蝶真身上了。”
空桑雪娇喝道:“你们俩……还真是,这就是我的执念真身,最初是黑色的,可后来就变成这样了,你们真没有瞧出她是什么意境?”
神农皇若有所思,“不是万千情绪意境化成的蝴蝶真身?”
空桑娘娘亦劝细观赏着,“我看这蝴蝶不像是情绪,倒像是感情,上面有欢喜忧伤,有辛酸甜蜜……难不成是爱情意境所化?”
空桑雪才多大,竟用自己的爱情执念化成了一只五彩缤纷的蝴蝶,此刻被母亲一语点破,千蝶在拍翅间散发出一股羞涩与欢喜的气息,这重重的气息扑面而来。
“爱情?”神农皇讶异不小。
在他看来,自己的女儿还是个孩子,竟炼出了一只爱情蝴蝶真身,那上面不同的颜色斑点,代表着爱情里不同的悲喜哀乐,鲜艳的是代表着欢喜,灰暗是悲伤与难受,甚至带有爱情中的苦难、眼泪,因为那翅膀上分明就有两点晶莹的斑点,就如同人的眼泪,虽是两点,却一点像是笑着的眉眼,一滴像是悲伤的眼泪。
空桑娘娘疑惑地看着蝴蝶,她也是女人,当年的她与神农皇相恋时,也品尝到其间的悲欢离合,甜蜜辛酸,这也是她一猜即中的原因,“雪儿有喜欢的人了?”
神农皇以为,女儿家必是羞涩的,含蓄的,然,空桑雪却大方坦然地道:“娘,你怎么猜出来的?”
这就是她认了!
她居然认了,承认她有喜欢的人。
“你未曾品尝爱情,怎会化出这只象征爱情执念的真身?这是你的执念,也是你灵魂里最真炽、最纯洁的情感,否则世间千情,为何单单在道念意境里最先化出的是爱情真身?”
“爱过方知情浓,我这一生,曾经那样轰轰烈烈,无怨无悔地爱过,此生便再无遗憾,地老天荒也好,生死相随也好,伤害过、欢喜过……终是敌不过那一场相爱的记忆。爱,不是让我学会懂得,而是让我学会珍惜和抉择,更是学会保护自己与所爱的人。
因为我爱过,所以学会了包容,学会了体谅。在不会爱之前,我曾那样深地怨过父母,以为是你们抛弃了我,在漫长的百万年里、在我是冬仙尊的岁月里,我从来不在人前提及你们,不是我不懂想念,而是我心里满满的都是责备与埋怨。
直到那次大劫,五万年的轮回,五百世的沉浮,让我终于懂晓了人世艰辛,也懂得了尊重生命,懂晓万物的不易。
是卑微渺小的路边草也好,还是高高在上的神也罢,在我眼里都一样是世间的生灵,都应该得到他人的尊重。
爱情,不分尊卑,无论是神、是人,是魔,都可以拥有自己的爱情。爱情可以跨越的种族,可以跨越生死,穿越时间……
我很感激上苍,让我历经了大劫,让我明白了什么是爱。
相守是爱,相伴是爱,相携是爱,相扶是爱……有时候分别不是残忍,而是了相聚后的幸福与欢笑……”
随着空桑雪那如诗如诵的声音,千蝶在空中翩翩起舞,欢喜的、悲伤的,千蝶似在随着她的伴舞,跳得痴迷,跳得疯狂而热烈。
空桑雪仰望着空中,眼里流露着沉醉与欢喜。
神农皇的眼里掠过一丝杀机,女儿的话是何意,她居然说,爱情可以跨越种族,是说她爱上了魔?还说跨越生死……
她怎么可以?
他的女儿,只能得配六界最尊贵的神。
而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嫁。
爱情,这是她女儿象征爱情的蝴蝶真身。
如若,他毁掉这只爱情蝶呢?
空桑娘娘感觉到丈夫眼里的杀意,而神农皇的眼睛又紧紧地追随着那只爱情蝶,她纵身一闪,挡在了丈夫的身前,“雪儿,把你的情蝶收起来。”
神农皇伸手一扯,空桑娘娘却死死地挡在他的跟前。
空桑雪看到父母的抓扯,面露异色,不知道明明好好的父母,为何开始了推攘。
空桑娘娘用密音神术责备道:“神农,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小小年纪,就说出那道荒谬之言,再过些年可如何了得?这只真身必须毁掉。”
“你不能毁!一旦毁掉,女儿一生的幸福毁于一旦。你不可以如此残忍……”
空桑娘娘的话还未说话,就听一声惊叫,神农皇虚空一指,一道剑芒,空中的千蝶被凭空化成三段。
空桑雪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一怔,但只得一息,她立时抱起三段千蝶,“父亲,你太过份了,这么漂亮的蝴蝶,你也能痛下杀手,我真的……无法理解!”她纵身一闪,消失空中。
身后,传来了空桑娘娘的厉喝声:“神农,你在作甚?”
“那真身就是只祸害,灭了那祸害真身,女儿就能正常。”
“正常?”空桑娘娘反问着,“那是雪儿感情意境化成的蝴蝶,意念感情是不能灭的,你越是阻止,只会让她越是抗拒,你为什么就不能顺其自然。”
“你听到了,她竟然说爱情可以跨越种族,跨越生死,如此大逆不道,正邪不两立,神魔不通婚,难道她不懂。”
“你要她懂什么?她当年那么小,被我们遗留在人间,而今她好不容易回来,我们未能尽到父母之责,不好好引导,反而做出这等残忍的事。神农,雪儿说得对,你能教没有灵智的植物修炼成仙,你能与万木沟通,教他们学会植物语,为什么对自己的孩子不肯用些耐心……”
这是千万年来,神农皇第一次与妻子争吵。
而争吵的原因,是因为他们的女儿空桑雪。
吃惊后的空桑雪,抱着千蝶的三块碎片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躲到识海里看着千蝶最后的颤栗,她不会让千蝶就此消失。
感情如河流,抽刀断水水更流,意境感悟一道生成,又怎会消亡?
空桑雪盘腿坐在识海里,不停地挽着手诀,她能收集丝丝缕缕的执念塑成千蝶,也能把千蝶给治愈,那两道剑痕,将会是千蝶身上最美的彩蝶印记。
爱情里的伤痕,虽伤犹美,就如最圣洁的眼泪一般,即便痛了,那也是纯洁的。
爱情的意念,不会消亡。即便是失败,她也会勇敢地面对第二次、第三次……
她憧憬爱情,亦如相信奇迹。
她继续在领悟爱情,神农皇消灭不了她的爱情意境,就如他杀不了千蝶。
空桑雪又闭关了!
在出关后一天,她在伤心与惊怒中再次步入了修炼宫。
而神农宫的童儿、仙娥发现,一向温婉如水的,优雅得体的空桑娘娘回到了她自己的空桑宫,神农皇在空桑宫外站了两天,也未能等到空桑娘娘出来。
这是第一次,空桑娘娘与神农皇生气,且还有了第一次争执。
*
空桑宫。
空桑娘娘静默地从锦盒里拿出一只日月宝鉴,这是当年他们即将离开人间,神农皇怕她想念女儿,特意给她炼的仙宝,那一天,她将女儿的一颦一笑收录在这日月宝鉴里,每当思念女儿时,空桑娘娘便拿出来看。
宝鉴景像里,空桑雪头顶着花环,穿着无袖的长裙,正蹦蹦跳跳行走在碧草鲜花之间,摸摸这朵花,碰碰那那朵花。
“真胆小,我不摘你们,知道你们也痛痛,不过你长得真好看,让姐姐摸摸,就摸摸。”
微风里,那株蔷薇摇了摇花枝。
“就让姐姐摸一下呗!”
蔷薇继续摇着花枝。
小小的空桑雪恼了,立时要胁道:“再摇头,再摇我马上把你摘下来,说,答不答应?这次我要摸摸,还要香香,敢不答应,立马把你揪下来编花环。”
还是个孩子呢,就知道霸道,还晓得要胁。
蔷薇再不敢摇了。
空桑雪得意地道:“早知道这样,你乖乖让姐姐摸摸呗,女娲娘娘说我很乖,紫蟒也说我乖,我从来不骗人……”她伸出白嫩的带着有些泥土的小手,轻抚着蔷薇花,“我听得懂你们说话,不就是怕我摸疼了,我喜欢才摸你哦……”
画面的空桑雪孤独地玩耍,比她小的孩子,还不会玩,比她大的孩子个个都忙着修炼,她就成了那个另类,一个人与花草玩,一个人捉蝴蝶,捉住了又放了,放了又再去捉,一个和花木说话,一个人自言自语……
她是这样的孤独,在他们古神带着神裔们离开人间之后,空桑雪就更孤独了,至少以前,她还有父母哥哥陪着,但从那以后,她看不到父母。
空桑雪说,在他们不辞而别后,她曾在漫长的岁月不提父母家人,她心里是责备怨恨的,可因为她懂得了爱,所以不怨了,可神农皇怎么能残忍地毁掉她的爱情蝶。
每一个女人,无论是凡尘俗女还是天界女神,谁不曾有一个爱情梦,若说没有的,那一定是骗人,即便是空桑娘娘,她也曾有过。
宫门外,传来神农皇的声音:“娘娘还在闭关?”
“是。娘娘说,她不迈出宫门,任何人就不得打扰,吩咐按照她闭关时的例隔时送些吃的到门口。”
神农皇望着屋子里,他有一种感觉,妻子并没有闭关,只是生气了,这是她第一次发这么大的火。
唉,他当时一定是气急了。怎么就出手将女儿的爱情蝶砍成了三块。
女儿闭关了,妻子也闭关了。
女儿闭关是因为生气,妻子也是因为生气。
神农皇咳嗽两声,“惜若,你闭关三年了,今儿遇到伏羲皇,他又提起了两个孩子的婚事,我考虑了一下,姬荣这孩子不错,是个实衬的,待人真诚,我近日得空就将这门亲事订下来。”
空桑娘娘听到此处,空桑雪会同意么?很显然,空桑雪喜欢的人并不是姬荣,她不待细想,搁好手里的日月宝鉴,转身打开宫门,看到神农皇离去的背影:“神农,请留步!”
急切的,气恼的。
神农皇停下了脚步,回眸一笑,带着两分讨好,“惜若……”
“你不问问雪儿的意思,倘若她不同意,到时候岂不是两家难看?雪儿这孩子的性子随你,执拗起来谁也没法。”
神农皇道:“还生我的气?”
“你真的知错了?”
神农皇板着脸道:“我是她父亲。”
“可你毁了她的一个蝴蝶真身。”
“我当时只是气急。”
“我那般阻你,你都不听我说,你不能听我说几句么?雪儿还不知道多难过,从小到大,我们没陪着她,便是她修炼上遇到了难题,也无法可以相助,她好不容易要向你请教,你却对她做出这样的事。神农,你对万千生灵都可以宽容、诲而不倦,为甚对自己的儿女却少了一份耐心……”
“我会改的。”
“可你毁了雪儿的蝴蝶真身。”
“我想法替她治好。”
空桑娘娘轻叹了一声,“雪儿的婚事,你不可自作主张,我不想让她伤害,到底是要生活永生的人,怎么也得让她自己喜欢。”
“你就不怕,她当真喜欢上妖魔?”
“雪儿身边的人,有妖魔吗?”空桑娘娘反问着,“在她身边的,敖骨算一个,再一个便是竹无心,一文一武,皆是最优秀的,你我都是过来人,怎就不明白孩子的想法,这个时候你越是阻止,只会适得其反,反而不鼓励、不阻拦,时不时提点她几句,让她顺其自然,方是最好。你可不能作主将她许给姬荣,伏羲皇可以替儿女作主婚事,但我们不能,雪儿没在我们身边长大,我还想多留她在身边教导数万年……”
神农皇迭声道:“我没应伏羲皇,只说雪儿还小,再过五百万年后商议。伏羲皇一听这五百万年,立时便有些不乐,直说那时,姬荣的孩子都该要娶亲了。罢了,姬荣不是寻不着好亲事的,雪儿也不是非他家不嫁,就如你所说,顺其自然。”
夫妻吵架,神农皇到底是退步了。
他后来反复思谅过,是他自己行得太过。
妻子是我好的性子,从不曾说过重话,可妻子都恼了,可见他是真做了。
空桑娘娘亲自去给空桑雪送吃食,一道送去的,还有她写的一封信,信里说了神农皇的懊悔与歉意,希望空桑雪不要管神农皇,他也是爱之深,怒之切,当时是给气糊涂了,并将神农皇给炼制的仙丹附上,说是这仙丹许能治愈爱情蝶的伤。
然,这封信,却是空桑雪在几年之后才看到。
空桑雪将葫芦山庄里的楼台亭阁、种植空间尽数移到了左丹田,因为体内生界的取出,那里再次空了下来,她又将中丹田的太阴、太阳一并移入。
胡莹莹已在里面生活了若干年,从一个半大的孩子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
“主人,当初说要罚我打理灵宝空间数万年,现在过了多久?”
照着这里的时间,早就期满了。
可所有人,似乎都忘了胡莹莹的存在。
空桑雪道:“你想去古遗大陆么?”
“啊——”
传说中,蝴蝶族的故土乐园。
“老族长她们在哪儿?”
“以前在下元仙界,这又过了许久,或许她已经飞升到上元仙界,她们最想去的是古遗大陆,对了,你可记得冰蝶一族?”
“记得,就是冰姬姥姥一族。”
“她们现在已经回到了古遗大陆,依旧住在碧烟山庄。如果你想去古遗大陆,到时候,我可以送你们前往。”
“老族长会去古遗大陆,我可以到那里等他们。”
“好,到时候我送你去古遗大陆,但这些日子,你和蜜蜂一族得尽快修炼,你告诉它们,只要你们提升修为,也可以住在古遗大陆的空桑国,修为低的可不能去那里长住。”
因有葫芦山庄,空桑雪并不无聊,修炼闲暇时,还可以教教胡莹莹、蜜蜂一族修炼。
她在葫芦山庄内,给千蝶疗伤,修炼出风属性——风舞、石属性真身——玲珑,海属性真身——凌波……
不知过了多久,空桑雪出了葫芦山庄。
从修炼宫的门孔附近,看到了几封落满了尘埃的书信,还有一份新鲜的饭菜,她知道,自己这次闭关定是过了许久,久到整个修炼宫铺上了厚厚的尘埃。
她走到门口,扫了眼饭菜,捧起饭菜放到桌上,菜式虽然简单却不失精致,可见母亲一直用心地替她预备,即便她未曾动过,但还是令人照例送来。
她看了尘土最少的一封信,信中,母亲热情洋溢地说,自己的女儿如何优秀,怎样刻苦修炼,而今上门求亲的古神、仙人有如何多,上至天界太子,下至寻常仙人,没有一百,这五六十个是有了,所有人都盼着她出关,想看看传说中的雪姜公主是怎样的风姿。
这一次,空桑雪竟闭关修炼了五百年。
那葫芦山庄的时间只会更漫长。
难怪,她已经修炼出了三个真身。
她一封又一封地拆开信,其间有五封神农皇的信,信里,神农皇就她提出的关于宇宙有没有尽头,时间有没有尽头等进行了论述,又引论了一些伏羲皇的话,还有些天界一些神仙说的话。
宇宙没有尽头,广阔无垠。
时间如果可以流动,也可以静止,但时间静止时,便没了尽头,因为他不动,但神农皇以为,时间是一个轮回的圈,走过了一定的界限便又重新开始,又提到了沧海桑田,山即是海,海即是山,最后海不是海,山亦不是山,再到最后,山还是山,海还是海,大抵就是这所谓时间轮回里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