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桑雪静默地看着古神域,数百万年,这里的变化不大,似乎古蚌族的人口增长很快,这古蚌一胎能产无数幼蚌,再养大成人,而一胎里头也唯有一两个血脉纯净的,也不知哪只古蚌发现自己吞食其他兄妹,就可以变得血脉纯净,于是同胞之间吞食现象时有发生,在古蚌族也是见多不怪,修为低下的蚌族根本不敢离开长辈的保护,谁也不晓这一离开就会发生什么意外。
松长青、空桑素乘着真身坐骑,正赶往新仙域。
通天塔前,空桑雪所化的妇人拦住了敖铮、神木苍二人的去路。
“通天塔要开了,二位公子是来此塔历练的,听闻上元仙界修为最高的乃是仙皇、魔皇,其次便是夸父天尊,此三人已可踏天桥,仙皇能踏六座,魔皇是五座,夸父天尊能踏八座……”
神木苍看着敖铮:“阿铮,要不我们也去通天塔凑凑趣。蠹”
“这是上元仙界之物,与我们何干?”
他们可是天界之人,踏上元仙界的通天塔,这不是自降身份髹。
空桑雪微微一笑,“瞧你们的年纪不大,怕是过不了两座桥就被击退了吧?如果一座不能过,再吃上守护龙将的天鞭,岂不更丢人。”
人家仙皇能踏六座,你们能过几座?
一座过不了,就只有挨鞭子的份儿。
敖铮此刻才发现一件大事,拉着神木苍低声道:“昔日我们来此,是从墟洞进来,这要回去,可如何是好?怕是还真得走通天塔。”
空桑雪继续道:“通天塔乃是通往天界的唯一通道。”她眯了眯眼,这两孩子不知天高地厚,单凭一腔热血,就想挑战仙皇,是得给他们一些教训,不要以为天界有人护,到这里又有人做靠山就可以为所欲为,“妇人在这通天塔住了多年,以前听说有两个不知深浅的天界少年,也不知从哪儿得了门道,来到了上元仙界,却寻不得回去的路。”
神木苍瞪大眼睛,这说的与他们俩有些相似,“这回天界之路,莫非只得走踏天桥?”
空桑雪微微点头,“这才是回去的正道,除非你是执掌定天神柱的玄阴娘娘,否则这天上人间,亦有各自门道,岂能任由人人肆意去闯。”她若有所思,“那两少年似乎是趁天地墟洞开启之时进入,自那里来到上元仙界,偏想从那里回到天界,不想再入,就得当成是上元仙界之人,要入天界,就必得走通天塔踏天桥……”
完了!完了!
他们一腔热血来寻仇,莫不是被困在这里。
空桑雪想着他们只顾着玩,这次不给点教训,怕是往后行事也是这般冲动。
也不晓得敖骨知不知敖铮之事,竟由着他胡闹。
以为从墟洞来到上元仙界就好,却不知回去就成了问题。
她能开一次方便之门,却不能再开一次。
“不想一闯通天塔,方晓他们二人只是仙圣期修为,这一滞留上元仙界便是若干万年,他留在天界的家人寻来,想说情,可看守通天塔的天神却不通融,必要按照上元仙界的规矩来。”
神木苍立时脸色煞白。
敖铮则面露狐疑。
他们要寻仙皇麻烦,如果修为不如仙皇,这不是只有挨打被欺负的份。
两个人沉默之时,那妇人已不见踪影。
神木苍道:“完了!完了!来的时候只想到走墟洞便捷,这回去可怎办?阿铮,你什么修为?”
敖铮迷糊了。
他一直按照敖骨所授之法修炼,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修为,反正他不闭关的日子就是在玩,身边还拉着神木苍。
敖铮嘴硬地道:“你听那妇人的话,我才不信。不是说通天塔要开启了么,大不了你我二人闯闯试。”
神木苍摇了摇头,“哪有这般容易的,我大哥、姐姐做了多少万年的天尊,至今也没闯过踏天桥,如果我们都不是天尊修为,这不是要一直留在这里了,我想爹娘,想我二姐、二哥……”
神木苍心下难过,险些要哭出声来。
此时,但见海面上飞来一只五彩的蝴蝶,上头立着一人,不是一袭白衫的空桑素还是谁?
“三弟,你们在此作甚?要离开古神域,也不晓得打招呼么?”
没吓死她啊,万一这二人出了差迟,她可如何向长辈交代。
神木苍结结巴巴,“姐姐,我们是从姑姑的墟洞而来,如果回去,可从哪里离开?”
不等空桑素答话,敖容答道:“敖铮,你们俩不许胡闹,你们来上元仙界,有通天塔、踏天桥不走,为何走墟洞?”
敖铮忙道:“姑姑在那儿,走那不是便捷么?”
“你们两个简直胡闹!那墟洞乃是天地间最大的试炼地,里面的天道使然,规则最是严森,自那而来,想从那里回到天界怕是难了。若上元仙界仙人想入天界,岂不从那里就可以,为何人人从哪里来,最终还是回哪里去?”
高修为入低修为之界——可行。
低修为之人入高修为之界——不行。
这就是那里的规则。
也就是说,他们从天界来到上元仙界,又想从墟洞处自上元仙界再入天界,那根本就是行不通的,因为墟洞会认为他们就是上元仙界的人。
敖铮与神木苍一脸惊愕。
以前他们只知,从天界的墟洞入口而进,可去人间、冥界,可到三层仙界,但就是不能前往天界以上的九重天界,能入那里的,在天界神仙里屈指可数:玉帝、三皇、玄阴,便是王母娘娘也不能进入离恨天宫,这与修为有关,与身份尊卑无干。
敖铮僵着脖子,“我们……可以进入墟洞,找姑姑放行。”
神木苍低声道:“上回,我听祖父说过,碧莹公主已经试着接掌离恨天,怕是姑姑已经闭关修炼了。”
完了!
脑海里掠过这两字,敖铮立时像只泄气的皮球。
“我……我们闯踏天桥。”
当年,他爹因担心姑姑伤势,在踏天桥上九死一生,他也可以的,他也要闯踏天桥,想到自己不能找仙皇报仇,敖铮就觉郁闷。
敖铮扯了一下神木苍,“我们找仙皇打架,非得教训他不可。”
神木苍看到敖铮眼神里的果决。
对,大不了,他们闯踏天桥回去。
他们才不会留在上元仙界。
见过了天界的美好,这里就不够看了,高低立下分明。
空桑素正要喝斥,但见海上又行来一人,不是神木青还是谁,“妹妹……”他近了跟前,“敖铮与三弟要去找仙皇?”
空桑素道:“他们也太狂妄了,以为是天界之人,就一定能打得过仙皇?”
神木青挺了挺胸,“二妹有没有想过,这件事许父亲与敖神将也是知晓的,他们为甚不阻?”
“也许他们瞒着家中长辈?”
神木青摇头。
松长青道:“神木天尊说得是,敖神将与秀神君未阻,许是想磨练这两个孩子。让他们去仙皇那儿碰碰壁也好。”
仙皇姬宁再不是以前,他不会轻易动杀戮,着实是天谴太过严厉,他已汲取了教训,不敢轻易作恶,更不敢伤人性命,何况这两个孩子来头不小,人家只是找他打架切磋,并没有要害他性命之意,最多就是想替长辈报当年之耻。
敖容道:“看守墟洞的乃是玄阴娘娘,他们二人自墟洞而至,玄阴娘娘岂会不知,玄阴娘娘不拦,定有她的道理,就让他们去碰碰壁,许也是好的。再有几日,通天塔就要开启,我等不妨在此处多停留几日,一旦通天塔开启,就可进去试炼。”
这可是试炼的绝佳去处。
他们还能去墟洞历练,那里面亦藏着大机缘,是修为与意境的双重历练。
*
敖铮与神木苍到了仙都。
两人对着仙宫大喝:“仙皇,给我们出来,我们兄弟找你切磋来了,你不会听说我们来自天界,吓得不敢出来了吧?快滚出来!”
仙皇姬宁正在宫中盘腿修炼,闻到声音,心下一突,掐指一算,“是敖神将、秀神君的二位公子。”对于这种小孩子,他根本不会记在心下,遣了他的儿子去对付,不是要打架吗,几个孩了的年纪、修为应是相当,就算这两个孩子是来自天界,但修为是在那儿摆着的,定然是高低不相上下。
几人约了地点,在仙都城外的一片比武场上开打。
敖铮厉喝:“仙皇为何未来?”
三皇子笑道:“我父皇正在闭关修炼,在我来迎战二位,怎么?瞧不起我们?想见我父皇,且打赢了我们再说。”
周围的山顶上,有看热闹的仙人。
天地之间,隐身静立着空桑雪,她只需保两孩子平安即可,若没有性命之忧,她是不会插手的,她也想知道他们二人的修为如何。
切磋了七天七夜,依旧没分出个胜负,直打得天昏地暗,要不是几人都是神仙之躯,怕是很难抵抗得住。
*
时光流逝,光阴似箭。
岁月不知几何,空桑雪这日出了修炼大殿。
算算日子,敖骨又该要至离恨天宫巡视。
因为离恨天宫有一处天龙军的行苑,每有巡视神将神兵至,少不得要去他们的行苑暂住几日以作小憩,听说那里原是长得极好的神果,也不知是哪个馋嘴开的头,硬是将九大天龙营行苑的神果连指头大小的果子都给偷食了去。
然,主院设有禁止,这些馋嘴神兵进不去,方才保得主院的神果长得又大又亮,远远一望,就诱得众人口水直滴。
空桑雪与往常一下,沏好了茶、摆好了琼浆、果点,静静地等着敖骨的到来。
敖骨尚未至,倒是碧莹公主哭丧着脸先到了,“师尊……”
空桑雪神色淡淡,“怎了?”
“师尊,神果园的果子……”
“如何了?”
空桑雪无喜无悲。
紫衣、蓝衣一撩衣袍,齐齐跪下,“请娘娘治罪,那些神果早前都好好的,三百年前突然就开始掉果,公主可没浪费一枚,全都收入酿制成琼浆,可是树上的神果,明明还没长大,却都开始红了。这几百年,蟠桃盛宴的神果就快断了……”
空桑雪知晓种植神果的秘密,这与土无干,亦与水无干,而是与种植的人有关,她与神农皆是植灵根,可以用与植物沟通聊天,知他们何时渴,何时需施肥,这些是神果树,是有灵性的,不是你施下去他就会吸收,他们不需要时,你施下去了,只会有害。
碧莹公主半是撒娇地道:“求师尊从神农天宫给分些神果吧,再不派人给我母后送神果,她就该恼了。这些年的果子越来越少,母后还写信来问,问我是怎么回事,可师尊一闭关就是五千年。”
空桑雪沉吟道:“我已闭关五千年了……”
竟有这么久,这次修为未进,但实力大增,倒是碧衣、红衣二人受益匪浅。
碧衣已然出关,红衣还在闭关之中,不将自己的真身修炼至中期是绝不会出关的。
碧衣手里提着仙篮,身后跟着两名神农天宫的仙娥,“拜见玄阴娘娘!”
“先予碧莹公主挑了好的给王母送去,剩下的摆到盘子里,一会儿敖神将该要到了。”
几人齐声应“是”。
碧莹公主的眉头舒展了几分,明明都是照着早前的法子做的,为什么就不行呢。
空桑雪道:“可是听神果园土地之言施肥、松土、浇水的?”
碧莹公主垂首。
空桑雪道:“那土地是我在天地间挑选出来的神果园土地,他们看守神果园已久,最有经验,碧莹,你定是未听他的,自作主张。”
蓝衣答道:“禀玄阴娘娘,公主……就是想神果长得更大些,令下神等人多施了些树肥,又多浇了些水。”
“饭吃多会觉肚撑,这树肥、水并不是浇得多就好。听土地神的话自是没错,去问问土地神可有补救之法,照他所言行事。”
碧莹公主初掌离恨天宫,就想好好的表现,处处力求最好,哪晓得好心办了坏事,这还得好些年,要是没有神果支撑,王母娘娘就该不高兴了,过去那么多万年,每年蟠桃会都会有神果,这突然没了,岂不是说她没上任九天玄女做得好。
空桑雪微微一笑,“瞧你的小脸,都皱成一团了,听土地神的没错,这神果乃是天地灵树,原通灵性,我教你的生机术可有练习,如今可能与神果沟通聊天。”
碧莹公主惊呼一声,“生机术不是与仙花聊天的?”
“但凡万木皆可!我授人你生机术,就是为了让你知道如何与神果树沟通,知道他们的饱饿饥渴。”
碧莹公主大叫一声“糟糕”,提着裙子飞一般地往神果园奔去,身后跟着蓝衣、紫衣二人。
“你们两个,也不提醒于我,若是一早知晓那审术不是与仙花聊天,而是用来与神果树聊天的,怎会损了那么多的神果。”
二女苦着脸。
玄阴娘娘要授神术给公主,她们是侍女是不能学的,每次都是在密室里授艺。她们的神术自有碧衣、红衣二位仙娥相授,将来她们是要顶二位仙娥掌事之职,哪晓得这里头还有这么多的讲究。
碧衣笑道:“娘娘,你早前授碧莹公主生机神术,原就是此用,她竟用来与仙花聊天。”
“她许是一时没想到。”
更多的,许是没用心。
碧莹是在玉帝、王母掌心里长大的,掌上明珠、怀中拱璧来形容她,一点不为过。不像空桑雪,年幼的时候被父母留在人间作为后世希望步步飞升,即便有敖骨帮衬,到底经历了生离死别,一番磨难。
宫门外,敖骨带着四名神兵而至。
如以前一样,他迈入宫门,几人分两处落座。
空桑雪道:“阿铮、阿苍可回来了?”
“每过百年,二人就去寻仙皇打上一场,仙皇至今也没与他们正面交锋,倒是派了他的十几个儿子来应战,仙皇的五皇子、三皇子倒是两个人物,修为颇高,倒与他们似友非敌。”
空桑雪没有怨怪,只是她很想敖铮,可敖铮被困在上元仙界,而今想回来,唯一的法子就是要闯通天塔,这就是他想走便捷之路的后果。
他二人未从通天塔出去,守护踏天桥的龙将夫妇不认,就当他们是上元仙界的人,非让他们照规矩来不可。
敖铮、神木苍自以为修为高,在上元仙界滞留五千年,方才明白,上元仙界与他们同龄的少年也不比他们差多少,许是受挫,两个人倒是认认真真地开始修炼,这五千年的修为长进不小。
敖骨似瞧出空桑雪的担心,“师妹莫担心,上次我去上元仙界瞧过,他们很好。阿铮有敖容夫妇、松少青夫妇帮忙照顾。阿苍那儿有他大哥、姐姐看顾,二人皆潜心心修炼,一心想打败新仙域的三、五皇子,如此他们就能挑战仙皇。”
空桑雪轻声问道:“铮儿对他的身世……”
敖骨心下一没,不知是忧是喜,亦或还有一份沉重,几百万年天界的神仙对敖铮的猜测颇多,有人说他的亲娘是凡俗女子,亦有人说许是敖骨与某个海龙族龙女所生,更有人说弄不好敖铮的亲娘就是个妖魔族的人。敖铮幼时也追问过“爹,我娘呢?”敖骨给他的答案是“你娘被仙皇给害死了。”
敖铮的亲娘,是空桑雪转世化凡的俗世女子,但那是空桑雪刻意为之,看不到未来的她,恐敖骨会因此孤独一生,想给他留下一个子嗣。
敖骨定定地看着桌案,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
空桑雪继续柔声道:“当年在上元仙界,你被仙皇偷袭,识海受创,一度失忆,你联合妖魔二域围攻仙都,这件事闹得很大。”
那一次混乱,是整个上元仙界的劫难,也是中元仙界、下元仙界的劫难,可以说是天地大劫,敖骨一度堕身成魔,因所有古神说他配不上空桑雪,他果决地放弃学妖魔真身,那份果毅令人动容。
其实现下想来,敖骨是妖是魔,他始终都是她的敖骨,反倒是她落俗了,而彼时,她已被所有人瞒着,不让她知晓敖骨入魔之事,若非在他与仙皇等人交手之时,她识破了真相,替他挡掌,亦让她险些殒落,若非女娲娘娘将她带回天界女娲宫,就没有现在的她。
敖骨定定心神,“铮儿已生疑惑,悄悄问过松长青,松长青叮嘱他莫要张扬,否则会引来大祸。他倒听劝,并没再对任何人提及此事。”
敖铮问松长青,“松大叔,玄阴姑姑是不是我亲娘?我爹受伤入魔,他一直在寻一个叫‘雪儿’的女子,玄阴姑姑的乳字不就是‘雪儿’么?”
整个天界,谁人不知敖骨与空桑雪自小青梅竹马,二人的感情非同小可,再有空桑雪大方地送敖骨一座离恨天宫的天府行苑,谁能有如此大的手笔,就连整个天龙神军都因此获益。空桑雪待敖骨好,而敖骨对空桑雪似乎也不止是表面瞧来的“师兄妹”,他们二人的情义早就跃过了兄妹之情,更像是恋人,其默契程度令人咋舌。
敖骨每次巡视回到天龙岛,总会一并捎给敖铮的礼物,敖铮问过神木苍“你收到姑姑从离恨天带回的礼物没?”彼时,神木苍道:“有啊,姑姑给我们兄妹几人各炼一件神衣,这是一万年前的事啊。”
每次都捎礼物,敖铮也觉得这太频繁。
空桑雪怎能每次都让敖骨给他带回礼物,里面的好东西也是各式各样,从他穿的仙衣神袍,到他戴的冠帽、簪子、发钗,到他手里把握的小件、腰上的玉佩,从小到大,他穿的、用的,几乎都由空桑雪给包了。
有几回,敖骨只说是他给炼的。
可敖铮还是觉得那不像是敖骨的手艺,虽然天界人人皆知,神农皇的炼器、制丹术乃当属第一,可空桑雪会炼佩饰衣袍也不是秘密,就是碧莹公主在百万的前闻讯,特意捎信向空桑雪求一身神袍,还再三叮嘱要空桑雪亲自炼制。
敖骨到底是男人,哪有一个男人将仙衣炼得如上精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