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会想起那个活泼灵动的小姑娘亦步亦趋地跟在自己身后半步的位置，笑容灿烂双眸明艳，宛如一只灵动的小狐狸，散发着无尽的诱惑力，让人不自主地想靠近，想亲近。
许是因为穆家父子三人的到来，在言行举止见佟婉都较往常多了些淑女的气度，穆瑾辰忍不住浅笑，若不是刚在门外听见她活泼的声音，恐怕他真的会认为佟婉就是这样一个温婉的大家闺秀。
偷瞄向一旁的穆瑾言，两人相视一笑，眼里尽是发自内心的真诚。看着一地落雪，穆瑾辰玩心四起，他弯腰随意抓起一把落雪猛地抛向穆瑾言，表情得意，“今天在佟爷爷家，我看你还欺负我。”
佟婉还沉浸在和穆瑾言重逢的欣喜里，只出神地跟在穆瑾言身后，看着他没有防备地被穆瑾辰偷袭成功，头发微白，脸色突变。他脚步顿住侧身对她说，“你去旁边，不要误伤到你。”
等她躲到一旁的树底下，兄弟二人激烈的雪仗正式拉开帷幕。
佟婉站在梧桐树下，隔着眼前呼出的微微雾气，在清新的空气中心跳加速。她往前几步的距离，是穆瑾言少有的放松恣意。佟婉轻轻拍了拍带着手套上的残雪，跃跃欲试。但突然想到什么，她不着痕迹地收回迈出的脚步，站在原地，想象着很多可能即将发生的美好景象。
听见身后传来“啪”、“啪”、的雪球落地声，佟显一行三人转身神色各异。
穆凡微微扯了扯嘴角，很是尴尬。这样大的两兄弟，居然在佟家打起了雪仗，像没长大的孩子，丝毫不见往日那般成熟稳重的模样。不过也好，他们俩也难得这样放松，没有压力的大笑打闹。尤其是穆瑾言，今天应该很高兴。
傅笙不经意间对上佟显的视线，佟显轻轻点头，脸上是放心而欣慰的笑容。好像是在告诉他，“一切放心。”
余光瞥见梧桐树下，娇小可爱的佟婉正出神地望着穆瑾言，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倾慕。傅笙眼眸微敛，薄唇抿紧看向院子里玩闹的两兄弟，没说话。
那天，佟家小院里，她曾深埋心底的种子经过初雪的滋润，逐渐苏醒，只等到春暖花开的时候，冒出柔嫩的小角肆意生长。
佟显轻咳一声，朝傅笙使了个眼色。尽管眉头微蹙，傅笙还是按下心中淡淡的酸涩，走到梧桐树下动作轻柔地整理佟婉的帽子，一脸宠溺。“想和他们一起吗？”
佟婉欣喜地握住他的手，激动点头。傅笙反拉住她的手，加入穆家兄弟的战斗。四人各成一派，场面一度混乱。
如果在他们加入之前，穆家兄弟是在嬉笑玩闹，那么佟婉和傅笙加入后，就自然而然地变成他们三人陪佟婉打雪仗了。
台阶上，佟显和穆凡相视一笑，转身进屋，他们还有事要谈。
………………
屋里，佟显坐在主位上难得主动的给穆凡倒上一杯清茶，七分满。他在等着穆凡开口，表明来意。
穆凡接过温热的茶杯，轻抿一口。谦和地说，“伯父，想必您也猜到了我此次登门拜访的用意，不知道您考虑得如何？”
佟显倒茶的动作微顿，轻笑一声，没有语调的说。“我没有考虑。”
空气一时凝滞，穆凡有些尴尬。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替人说亲的媒婆，不管姑娘家如何不喜，总得厚着脸皮多夸夸自家孩子，争取多留下一些好印象。
唉，做父亲难，做一个好父亲更难。当然，做父亲的儿子更是难上加难。
静默两秒，做好心理建设后，穆凡接着说。“伯父，婉儿如今也成年了，瑾言也22岁。可以让他们试着相处，瑾言是个知冷知热的好孩子，肯定能照顾好婉儿。虽然津城这么多女孩子，但也只有婉儿深得我心。”他稍作停顿，轻轻叹息，无比悔恨地开口。“婉儿长大了，跟她……也越来越像。伯父，穆家一定会照顾好婉儿的。您放心！”
听见他口中的那句“跟她越来越像”，穆凡将杯子重重地放在桌上，哼了一声，站起身就要离开。谁知穆凡直接双膝跪地，低声恳求。
“伯父，请您看在当年的情谊上，给我一个机会，尽力弥补对她的亏欠。”
一向平静无波的双眼微微湿意，佟显身侧的手握紧又松，他深一口气，强忍住心头的痛意，淡淡地说。“你起来。”
穆凡还想说些什么，看见佟凡平静如常的脸色。他起身坐回刚才的位置，眼眸低垂，缓慢地说，宛如一个迟暮的老人。
“父亲过世前，将您的玉佩托付给我。他叮嘱我一定要将玉佩送回城南佟家，说这是您们老一辈的约定。当时我还不知道他所说的约定是什么，直到我整理他的遗物时，无意之中发现了当年的旧照片。”
眼眶涩意传来，穆凡语声微顿，抬头看了看大门上复古的旧雕花，视线模糊。“我也是那时候，才知道原来当年的小姑娘傅瑾，是您的女儿。”
主位上，佟显握着茶杯的手关节泛白，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悔恨的穆凡，脑海里想起：多年前那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曾坐在他的肩膀上极不熟练地给他梳妆打扮。她说，“我的爸爸，是最天底下最好的的爸爸。”
那时候，他以为只要有他在，就一定能护着他的小丫头平安无忧。直到后来有一天，她趴在他的腿上，满脸泪痕，那是他第一次直到穆凡的存在。
后来南城傅家来提亲，她说，“父亲，我愿意嫁到京城傅家。”
京城傅家，人多水深，他原本不想让她卷入这场是非。但看着她坚定的眼神，他和佟言最终还是答应这门亲事。
婚后一年，傅瑾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孩子回到佟家，她神情憔悴脸色苍白。只含泪嘱咐他，“爸，请您护佑她平安。”
一个月后，南城传来她身患恶疾离世的讯息，那年傅瑾二十六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