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九日,宜婚丧嫁娶,是个难得的吉日。
那天,佟家老宅举行悼念仪式,为佟显送行。
仪式简单低调,像极了佟显在世时的处事风格,毫不张扬。
除佟家兄弟以外,也只有穆凡、傅景平、傅云泽他们四兄弟、还有徐凯、白希、穆瑾辰。
傅笙和穆瑾言一直轮班守在佟婉身边,生怕她再出任何一点意外。
自那天醒来,佟婉就开始梦呓,哭泣不止。
清醒的时候,也总是浑浑噩噩。
短短几天,人就瘦了一圈。
傅笙永远都忘不了,那天佟婉拿起桌上的水果刀,差点捅伤自己心脏。
那一刻,他和穆瑾言才意识到,佟婉心结的严重程度。
爷爷的意外离世,对她的影响,太大了。
仓央嘉措说:“珍宝在自己手里,并不觉得稀奇,一旦归了别人,却又满腔是气。”
这句话,放在这里也是极为应景。
有很多人,你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甚至习惯到可以忽略。但当他离开的时候,才恍然发现,自己已经离不开了。
所谓,拿得起,放不下,说的就是这样一种状态吧。
接连数日,佟婉大多数时候都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往日那些美好的记忆总是浮现脑海,无法消散。
她说:“可能是我以前,太过顺心如意,所以才会这样。
失去孩子,然后再失去爷爷。
以后,我就是一个人了,我就真的没有亲人了。”
墓地,选在了佟家墓园。
和妻子合葬,是佟显的遗愿。
那天,她捧着一大束向日葵,脸色苍白,失神地跟在傅笙身后,一路送行。
记忆里,爷爷最喜欢亮眼的颜色,尤其是向日葵这种充满生气的花朵。他说:“这样的花,看着年轻。”
佟家墓园,谢绝外来人的进入。那天,傅笙捧着骨灰盒,佟婉捧着鲜花,穆瑾言撑着黑色打伞,在守墓人的帮助下,送佟显入土为安。
佟婉跪在地上,双眼失神地看着守墓人将墓碑上的名字刷新。
那一刻,隐忍多时的眼泪汹涌而出,除了哭泣,她实在没有其他办法宣泄内心的痛苦和不安。
以前,在爷爷的保护下,她内心冷漠、坚强,几乎没有什么事能打倒她。
可如今,没有了爷爷,她觉得自己无比脆弱,就像一个被糖宠惯了的孩子,突然没有了糖吃,就感到深深的不安。
伞收起的时候,佟婉在墓前重重磕了三个头,将花束放下,看着墓碑上新鲜的名字,淡淡说道:“爷爷,您放心吧,婉儿,会照顾好自己的。”
傅笙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眼眶湿润,无声安慰。
穆瑾言扶着佟婉,慢慢离开墓园。
放晴的阳光照在松柏常青上,有一种莫名的感慨。
佟婉说:“阿言,我不是小孩子了。”
亲人长辈离世,小孩子就变成了大人,以后,就需要自己顶天立地,独自面对人生风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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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以后,南城傅家举办了一场葬礼,悼念逝去的傅太太,傅瑾。
葬礼上,有人问傅太太不是洛芷吗?
傅景平双眸一敛,对着媒体镜头,声音低沉如昔,只有简单不过的几个字:
“我的妻子,从来只有傅瑾一人。”
不论是在法律上,还是在精神上,都只有傅瑾一人。
音落,众人哗然。
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地看着傅景平,以为出现了幻听。
那洛芷呢?难道她不是傅太太吗?
礼堂很静,唯有傅笙淡淡笑了,眸光有泪,脸色平静。
谁能想到,那一个精致的盒子里,装着的并不是骨灰,只是一颗碳化的心脏。
谁能想到,南城商业巨鳄傅景平,居然会为逝世二十多年的前妻举办葬礼。
谁能想到。
看着傅笙脸上讽刺的笑容,傅云曜和傅云黎心照不宣,他们能感受到,傅笙心里的怨和恨。
也能感受到,他内心的悸动和悲痛。
傅云泽和傅云熙走过去,一左一右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说:“我们是一家人。”
傅笙淡淡笑了,没多说些什么。
葬礼过后,傅笙回到津城。比起傅家的院子,他还是更喜欢津城佟家老宅,虽然偏僻,但一草一木都充满了记忆的温情。
临走的时候,傅景平给了他一个文件夹,他说:“笙笙,我打算出去走走。她在的时候,我没能陪她看尽风景,趁现在我还能走得动,我想带着她,四处看看。以后,傅家,就交给你了。”
傅笙没接,拒绝的话来不及说出口,傅景平就将文件夹强势塞到他怀里。
他说:“傅家交给你,我放心。遇到什么事,都不用担忧,有云泽他们在,总会想到解决办法。”
傅笙薄唇紧抿,终究还是收下了这份文件。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
他能理解傅景平的良苦用心。
看着他鬓间的微白,傅笙说:“出行注意安全,照顾好自己。”
男人之间,情意深重从来不用过多言语修饰,有时候,只一个简单的动作,彼此就能明了。
傅笙走后,傅景平带着傅家四兄弟回到了南城新桥村的海边。
因为傅景平提前派人打理的缘故,小院看上去干净整洁。
傅景平说:“你们去吧,钥匙我配了四把。这里,也是你们的家。傅家也是你们的家。院子里,所有的东西我都打点好了,无论你们想住在哪里,都可以。”
傅云黎看着手里的钥匙,眼眸微敛,试探问道:“爸,您这是?”
傅景平淡淡笑了,他说:“别乱想,无论什么时候,你们都是我的儿子。我只是打算出去走走,走之前,带你们认认路。”
傅云熙还想在说些什么,被傅云曜扯了扯衣角,四人慢慢进屋。
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傅景平唇角微扬,笑容慢慢放大。
他轻轻摸了摸无名指上的戒指,眸光温暖。
如今,心愿已了,没有遗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