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城地处平原,在郊区几十公里外有一座很着名的山,景山。
海拔1012米,一路往上,有很多出名的寺庙,常年烟火不断。
其中最负盛名的,是山顶的普照寺。
十二月,冬日天寒,阳光明媚的时候,高处的风吹得哗哗作响。这个季节,景山旅游景区不对外开放,山高路滑,人多的时候容易发生危险。
庙前的木栈道上,佟婉轻倚在围栏处,看着山下的风景和周遭苍翠的松树,心里有一种漠然的平静。
人生一世,哪里有什么所谓的永恒呢?
不管是常青的松柏,还是寺里绵延不绝的香火,在日光的照映下,都无法掩盖岁月沧桑的痕迹。
风吹过的时候,有些冷,腕间的手链变得冰冷,挪到衣服底下的刹那,她不惊然愣了。
原来,这些个看似温暖的物件,放在一旁也会变得冰冷。
山顶寒气逼人,佟婉站在原地望着不远处的风景,目光紧锁,犹如一潭凝结成冰的湖水,风平浪静的背后,暗潮汹涌。
普照寺门口,有小僧看到她的到来,倍感意外。
这个季节,按理来说是不会有人来才对。
阳光下,她站在门口看着敞开的寺院,笑容清浅,宛如云烟,仿佛风再大一些,就会散了。
她说:“小师傅,今天还能进去吗?我想拜拜佛。”
小僧双手合十,微微弯了身,面色平静而诚恳。
“阿弥陀佛,施主,请随我来。”
普照寺神圣壮美,位立山颠,是景山众多寺庙中最出名的一座。
佟婉带了一顶红帽子,围了一条红色围巾,白色过膝大衣之下是一条素色小腿裤,黑色皮鞋。
她站在空无一人的大殿里顶礼膜拜,虔诚之至。
那日天空万里无云,帽子和围巾过于红艳,以至于她双手合十,跪在蒲团上的时候,脸色和指尖都显得格外苍白。
掌心向下,额头触及蒲团,她跪在混着檀香味道的普摊上,闭了眼久久祈祷。
以前,她是最不相信神佛的人,每每爷爷拉了她要去寺庙上香,她都是借口最多的那一个。
如今跪在这里,对爷爷的心情也多了些理解。
不为生的希望祈祷,只求我佛慈悲。
死去的人能够早登极乐,活着的人能够顺遂无忧。
跪在佛祖脚下,闭眼良久,眸光虔诚地望向佛祖,佛祖在笑,怜悯而慈悲。
每一个走进这里的人,都能感受到她普度众生的力量。
日光照进大殿,笑容温润无声。
佟婉跪拜的整个过程里,方丈一直站在门口,始终保持沉默。
这个几乎没有香客的季节,突然有一个年轻的女子到访,难免是生活受挫。
很多年以前,也曾发生过冬季香客来上香,归程途中自杀的恶劣事件。
所以有小僧来说明情况的时候,他就过来了。
看到她如此虔诚跪拜,他以为定是生活波折,无助绝望。
但等她良久起身,他却没有在她眼眸中找到半分绝望,哪怕是湿意。
她很平静,似乎放下了过去,也没有了对未来的期许。
她说:“很抱歉,打扰了。”
方丈双手合十,慈悲笑了,侧身目送她离开。
这世间百苦,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愁苦。
佛祖慈悲,却只渡有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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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下,穆瑾言坐在车里等候多时。
从王姨打电话告诉他,佟婉一个人开着车出门之后,他就放下手里的工作,带着徐凯过来。
一路上,徐凯偷瞄着后座上脸色微寒的自家老板,话到嘴边却不敢多言。
这段日子发生的事他都看在眼里,但作为一个旁观者,实在不方便多言。
车停在下山的路口,三个小时后,他们终于等到了佟婉。
车门打开,他拿了保温杯走过去,没有拉开车门。
眸光微闪的时候,车窗缓缓降落。
他轻声问她:“能载我一程吗?”
佟婉看了眼数米之外停着的阿斯顿马丁,薄唇紧抿,还是点头应下,打开车门。
这不是他第一次坐副驾驶,但看着她平静的侧脸,有种莫名的情绪在发酵。
不期然想起傅笙的话:“婉儿是个很简单的人,在乎便是热情,不在乎便是冷淡。”
穆瑾言问自己,如果爱情发生了改变,他是否还能够找回初心,遵守当初的诺言?
很多事发生在意料之外,当局者迷的时候,总是免不了很多顾忌和挂念。
穆瑾言望着佟婉的侧脸,嗓音很淡。
“婉儿,你去求了佛祖什么?”
她说:“逝者永乐,生者无忧。”
“那……我们呢?”
他静静看着她,眸光深沉,阳光下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我们很好。”
唯一不好的是,爱情面前的挑战太大。在亲情和爱情之间,她不想让他做那个两难的选择。
妻子和母亲,都是他生命中重要的人。
但母亲,只有一个。
车速很慢,穆瑾言却无心于两旁的风景,一时安静的时候,佟婉打开了音响,是她很喜欢的钢琴曲。
随机播放模式,第一首就是《风居住的街道》。
沉默很久之后,佟婉终于吐出一句话来。
“阿言,元旦的时候,我想去一趟南城。”
“……怎么突然想去南城了?”穆瑾言屏住呼吸,似乎随时都能将佟婉的话,镌刻在记忆深处。
因为,这个回答对他很重要。
这段时间,他仔细回想着婉儿态度的变化,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恐慌。
看着她清浅如常的笑容,却觉得很远。
是距离感。
佟婉侧眸看他,只笑了笑,淡淡的说:“我想去看看笙笙。他去南城工作了好几年,我都没怎么去看过他。”
顺便,也让自己静静心。
这后半句,她没有说出口。但穆瑾言也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
喉间仿佛卡了一根刺,哪怕只是浅浅的呼吸,也扎得生疼。
他笑了笑,眸光看向窗外,心思泥泞成灾。
怎么就突然变成了这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