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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马丁面试了一天的创业者,袁勤业和李志国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七点钟左右了。“李志国、袁勤业,你们回去吧。”马丁的话还响在耳边,“今天辛苦你们了。多亏你们来帮忙,我还能轻松一点。对吉祥餐馆的投资我会尽快安排的。”
坐在回店子的网约车上,两人都沉默不语。袁勤业累得完全不想说话了,只是靠在车后座上,默默的看着车窗外不断往后移动的街景。
傍晚时分的深鹏市交通是比较拥堵的。大城市的车流和人流呈现潮汐化趋势。早上上班时,全部从城外集中向城内流动,傍晚下班时,则向城外城中村流动。在这种痛苦的大潮之中,无论贫富,都非常痛苦。两人乘坐的网约车也夹杂在滚滚车流中,动弹不得,进退两难。
“哎呀,又是这样!”网约车司机见状,无可奈何的拍了一下方向盘,大骂了一声道,“怎么天天堵车?昨天在福田堵了足足两小时,这现在才走到这个位置就开始堵了,这该怎么办啊?”
“师傅,别激动,别激动。”李志国主动安慰司机道,“大城市都这样,没办法。”他边说还边递给网约车司机一根烟。“哥们你还算讲道理。”网约车司机点燃了烟吸了一口,说道,“上次啊,有个逼他妈的怪我不会找路,说他有急事,如果迟到要投诉我!我他妈能怎么办?啊?是APP给我导航的路啊。改路线不要钱啊?我他妈有什么办法?”
网约车司机似乎被李志国的一支烟打开了话匣子,说起话来如同连珠炮一般。“现在这个网约车他妈的是越来越难开了!平台分成扣点越来越高,我好不容易花钱搞到了营运执照,结果呢?还是他妈的有一大堆黑车抢生意!我图个啥?哥们你说说我他妈到底图个啥?”
“是是是。”李志国笑着继续安慰道,“师傅,这世道是不好混,但是没有找到更好的道路前,咱还是要跟现实低头啊。”“是句人话!”网约车司机点头说道,“要是坐车的人各个都能像哥们你这样懂道理,这世道就好多了。”
网约车司机似乎被李志国的搭话带起了情绪,吸了一口烟,吐出烟雾,摇下车窗往外弹掉了烟灰,说道:“哥们你不知道啊。我啊,以前那是开货车跑运输的。唉,我这辈子啊,永远都是和车打交道。不是跑大车,就是跑小车。”
“嗯,看得出。”李志国接上他的话说道,“转职开车的司机往往都有一种豪放的气质,就像你这样。说起话来都是哇啦哇啦哇啦的。”“哈哈哈哈哈哈,哥们你有点意思!”网约车司机被他的话逗得哈哈大笑起来,说道,“确实,我们开大车的人,说话都是这个味。想想以前的事啊,那才叫辛苦咧。”
“是的。”李志国点头,答道,“大哥你开货车跑了几年呢?”这个网约车司机年纪目测也有五十岁出头了。从他的口音来看,他应该是一位性格豪爽的北方汉子。网约车司机聊上劲了,说道:“我啊,我开货车那可是干了足足二十多年咯。”“哈,那可是一位老司机!”李志国嘴巴子特别会说,“难怪开车这么稳。”
“咦,我说这位哥们很会说话嘛。”网约车司机被李志国的奉承话说得有些得意,答道,“不是我吹牛,我朝这么多省份,我开货车没去过的地方,只有西藏了。”“厉害!”李志国竖起大拇指称赞。
“想当年,我在十九岁的时候,就跟着我爸上车跑货了。”网约车司机看着前方如蜗牛一般往前蠕动的车流,边抽烟边说道,“那时候跑运输还是很赚钱的。累也累,但是赚钱啊。唉……”“怎么,大哥?”李志国好奇的问道,“为什么叹气呢?既然赚钱那就好啊?”
“那个时候路上很乱。”网约车司机看着反光镜,从镜子里看着坐在后排的两个年轻人,说道,“九十年代的时候,路上很乱。车匪路霸这个词你们听说过吧?”“对,听说过。”李志国点头。网约车司机说道:“当时跑运输是有风险的。为了能够顺利通过一些很乱的地方,我爸都会交过路费的。那他妈都是什么玩意啊?就是一些当地的农民拦路收费,不给钱就不让道!他妈的!”
“车匪路霸”一度是九十年代人们众所周知的一个词,是那个时代治安混乱的鲜活缩影。从基层农村县市治安的混乱引发的一系列社会动荡,已经极大威胁到人民群众生产生活安全。紧接着就是国家发动全国性的严打,根除了一大批地方黑恶势力。虽然还有不少遗留问题在困扰着各地,但总体局势改善了不少。
“当时我还记得我跟我爸去一个山区运木材,那里的那些农民哦,那简直都不能叫人,那都是一些鬼。”网约车司机回忆着以前遭遇到的那些操蛋事情,颇有一副不堪回首的样子。“那些人都是无法无天的,没有警察找过他们麻烦,所以他们以为随便搞都无所谓。结果我爸看情况不对,直接不去了,开着车调头往回就跑。木材也运不出来。当时那批货被那些山里的农民堵了足足有一个月,警察开了几辆车进去,把闹事的人都抓了去,直接公审枪毙十个人,这才把事情平息下去。真是吓死人。”
“是啊,真是太危险了。”李志国说道,“我们那时候还很小,不知道这些事情。”
网约车司机似乎想起来还心有余悸,说道:“这个人啊,还是要老老实实过日子,要遵纪守法,不要觉得自己天下无敌。坏事做多了迟早要遭报应的!我到现在还忘不了那个公审大会。那是我这辈子唯一一次亲眼看到警察公审罪犯的。真是印象深刻。说实话,无论在电视电影里看过多少警匪片,现实中亲眼见一次,还是很震撼的。”
“嗯。”李志国点头说道,“确实,这种渣渣是必须打掉的,不然太危险了。”“后来就好多了。”网约车司机吸了一口烟,边回忆边说道,“后来跑长途运输就进入了一个高速发展的时期。现在这些运输公司的老板们,做出一些规模成就的,基本都是那个时候就开始做的。我认识的有好几个曾经一起跑货运的哥们,现在都是大老板啦。哈哈哈。”
“……”袁勤业并不搭言说话,只是平静的听着两人扯淡。他看着这位司机老哥,估计老哥曾经也做过老板,也许是因为多方面的原因,才不得不出来开网约车吧?做生意赶早是硬道理,只要出去早的,不做错多少都会有些成果的。
“后来我爸年纪大了,身体不太好,他就把车子交给我来跑。我就开始全国天南地北的跑货了。”网约车司机说到这里,似乎迎来了他的高光时刻,说话的语调都变得高昂起来。
“当时我记得很清楚,我独自跑的第一单货是一车塑料制品。当时我爸突然生病了,接到的单要从我那边的市里送到粤东这边来。我爸他是突然阑尾炎发作,要开刀做手术,肯定不能开车了。但是这单货非常重要,因为当时粤东这边的对外加工工厂很多,有不少内地人在粤东工厂里当老板,所以有本事拿到原料订单。我爸接到的这个单子能赚不少钱,对工厂赶货很重要,对我们家也很重要。”
“嗯,所以你年纪轻轻就接下这个重担?是吗?”李志国似乎也听上瘾了,笑着问道,“你爸妈不放心你一个人开车跨省运货,所以你证明自己的能力给他们看?是吗?”“哈哈哈哈哈哈,对啊!”网约车司机果不其然是说到了自己的高光时刻了。
他猛的吸了一口烟,弹了弹烟灰,似乎对那趟单独勇闯龙潭一般的壮举还意犹未尽,脸上都开始泛起红光来。“当时我们家一家人都急死了。我妈急得直哭。因为我们家当时家境跑运输赚了不少钱,我爸他人就比较漂了。你知道意思吧?”“嗯嗯。”李志国点头道,“有钱了,说话都感觉很有底气。”
“没错!”网约车司机继续说道,“当时我已经跟我爸的车跑了几年了。驾驶证什么的我也早就考好了。对开货车来说,我其实没什么问题的,而且由于我爸性格影响,搞得我性格也有点张扬。当时我爸因为有钱,说话有些大大咧咧的,所以不太招人喜欢。这下好了,他阑尾炎动不了,这单货他也是出了钱才揽下来的。当时还有其他人在争,如果我们不能把这单货送到,钱亏了不说,还要得罪一大帮子人。所以我妈急得哭啊。”
“唉……”说到这里,司机老哥似乎有些哽咽。只见他用纸巾擦了擦眼睛,说道:“我那个时候觉得我妈真是太难了。当时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说闲话,在看我们笑话,所以我这个毛头小子直接毛了。他妈的大老爷们不服就是干!我爸动不了,我来!”“没错,就是要这个气势!”李志国居然也听着略上头,为司机老哥助威。袁勤业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两个,就当是在看相声。
司机老哥说道:“对,就是要这个气势。当时我爸妈没办法,就把大哥大给我,说随时打电话联系。当时我爸的一个合伙叔叔一起帮我同行押车。我们两个就轮流开车运货。”“于是你们就运到了是吗?”这听起来颇有点传奇色彩。
“当时那趟算是老天保佑啦。一路上天气特别好,连着几天都是好天气,真是太走运了。我和那个叔叔轮流开车,一路也比较顺利,一直开到刚进粤东省才遇到了一些危险。”“怎么?危险?”李志国听到这里问道,“什么危险?”“遇到油耗子了!”司机大哥愤愤的说道,“他妈的有一次晚上睡得迷迷糊糊的,就遇到了偷油贼!”
“油耗子”就是货车司机们给途中盗取汽油的犯罪团伙的蔑称。这也是货运市场的严重隐患。这些守株待兔的偷油贼往往是以逸待劳、防不胜防。他们一般都是当地人,熟悉情况,拥有有效的偷油手段,是货运司机们咬牙痛恨的仇人,也是公安重点打击的对象。
“那趟真是惊险。”司机老哥心有余悸的说道,“我和叔叔连旅店都不敢住,都是在车上睡觉。我在驾驶室里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突然听到叔叔大喊有贼啊!我马上就跳起来。专门在座位后面准备了两根铁棍,我抄起一根就跳下车去。当时就有三个油耗子站在车油箱那边。我举着铁棍就打过去。其中一个直接挨一下,叫得和杀猪一样。哈哈哈!”
“叔叔抓住一个油耗子死命不放手,那个油耗子可凶了,带了小刀。就看着他要用刀捅叔叔时,我冲过去一棍打在他肩膀上,当场就把他手臂打脱臼了。其他几个看到我两个这架势,直接吓跑了。我把那个抓到的按在地上就是一顿打,要不是叔叔拦着,估计那逼会当场被我打死。”
司机老哥这一段说得眉飞色舞,听着想想都感觉很解气。油耗子确实是威胁运货市场经济秩序的犯罪团体,是司机们人人得而诛之的对象。但遗憾的是,油耗子们盗走的汽油,往往也是贪图便宜的货运司机去低价购买。然后这些傻逼司机又被油耗子偷油,然后又去买低价油。羊毛总是出在羊身上。
“那趟我真是名利双收!”司机老哥得意极了,说道,“我和叔叔准时把货送到工厂,老板可高兴了,不但马上把货款给我们结了,还请我们两个在粤东吃喝玩乐三天。我妈都笑哭了。哈哈哈!”
“真是厉害!”李志国情不自禁的夸奖道。“然后呢,我就开始代替我爸跑运输。一跑就是十几年。直到那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