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诸位将领,明日我们就按照今日所约定那样,一切就看各位的了”,江怀拱手说道。
“将军神机妙算啊,此举定能搓一搓敌军的士气”。。
“嗯,那我们今日就说到这吧,各位就请早些回去休息”,江怀其实还有事情想要交代,可看了看站在门外的阿木,一脸心急的模样,显然是有话要同自己说的,便让几位将领先行离开了。
果然,见众人离开了之后,阿木便走了进来,“说吧,有什么事?”,江怀开口问道。
但奇怪的是,江怀良久都没有听到阿木说话,抬头只见到阿木皱着眉头像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方才见你在外面心急如焚像是有什么要事要说,怎么进来了之后反而支支吾吾半天都讲不出一个字呢?”
阿木一向直来直往,如今这模样奇怪的很,江怀狐疑的打量了一下阿木,以为是哪里又起了战争,心中敲响警钟,此时阿木却缓缓开口,“将军,北境,大捷”,阿木觉得说完这几个字已经用尽了浑身的力气,而下一句话,他已经无法讲出口了。
“大捷?当真,我姜国果然命数不会绝于此”,江怀连日来的紧张方觉消散了不少,“阿木,取酒来,今日高兴,我们饮上一壶”。
江怀转身想去取杯子却发现阿木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脸色极其难看,“阿木?可还有其他事?”
阿木始终没有开口,江怀突然有一个不好的想法,莫非是还出了什么其他事?“阿木,北境胜了,那大哥……大哥可回到了京城,按理来说,捷报传到南境,那大哥应该也在回去路上了吧,不,应该到京城了吧……”
江怀一直在说话,阿木也没有打断,直到江怀把所有猜测都说完,阿木才开口回答了三个字,“回到了”。
江怀松下一口气,回到了,大哥回到了就好,“那可是大哥受了什么伤”。
阿木脸色一变,江怀便知道他的猜想是对的,他赶紧追问道,“伤的可严重?”
可不管怎么问阿木都在吞吞吐吐,讲不清一句话,江怀有些烦躁,心里七上八下的,“罢了,你不说就算了,传信之人在哪,我亲自问”。
“江将军,你要冷静”,阿木拦住了江怀开口说道。
“所以到底是……”
“罗将军,没了”,阿木终于把这个残酷的事实说出了口。
江怀只觉得当头一棒,“大哥……没了?”
“你方才……不是才说,大哥,回京了吗……”,江怀的声音,有些颤抖。
“罗将军的棺木,已于前些日,回到了京城”,阿木看着江怀,脸色煞白的跟纸一样,可江怀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看不出究竟是何情绪。
“将军身负重伤却仍然上阵杀敌,最后一场打完,知道打赢了才肯休息,可伤重不治,罗将军是在回京的路上没的”,虽然江怀没问,但阿木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得说出来。
阿木以为江怀听完会是很悲伤,又或者很愤怒,可没有,江怀听完阿木说的话,只说了四个字,
“我知道了”,说完江怀便转过身,不再看阿木。
阿木还想说些什么,可刚开口江怀便让他先出去候着,想来虽然江怀没有表现出来,但是阿木知道江怀心中应该很是悲痛,此刻还是让将军一个人安静会吧,他行了个礼,便离开了江怀的房中。
“大哥……”,江怀狠狠的一拳砸在了柱子上,顷刻间他的手便出血了,可他没有感觉到一点疼痛。
他没有不信阿木,他知道,罗涛是确确实实不在了,战死沙场,是一位将士最终的结局,而将士最后的殒身之处也应该是战场。
为国而战,为国而死,这是一位将军应该要做的。
只是他从未想过,这一日会这么早,而罗涛,会早于他。
“真是狡猾啊,自己走那么早,这么重的担子,全压在我身上了”,江怀看着桌上展开的纸,想起方才,自己好像是打算写军报的,他起身重新拿起笔,可是许久也写不下一个字,回神写一笔,回神写一笔,写着写着,又出神了,墨直直地落到纸上,晕染出一片片的黑迹,江怀只能重新换纸,重新写。
这样反反复复,这一封往日无需太耗心神的军报,竟然生生写了一个时辰,所有事情都已处理完之后,他才放有空能好好的想一些事。
忙着的时候没能想到那么多事,可一静下来,所有和罗涛的相处全都涌上心头,江怀想起自己离京的那一日,和罗涛曾经约定,待凯旋归来之时,定要在翠仙阁饮个不醉不归。“虽说有些早了,但,不知道我是否能安然回到京中,今日得知大哥打了胜仗,我为大哥提前庆祝一番吧”,江怀抬手,将茶盏里的茶一饮而尽。
江怀提着剑离开了屋子,他在酒坊买了两坛子酒,然后骑着马一路到了郊外,明明酒还未饮,江怀却觉得自己可能有些醉了,下马的时候居然一下子没站稳,整个人险些直直的摔到地上。他突然想起,想当初自己和罗涛学骑马的时候,是一起学的,没有谁提前会,罗涛学之前本来还狠狠的嘲笑了一番自己,说自己只会读书,肯定不能骑好,说总不能和马讲道理将马驯服吧,还未开始学,他就让自己提前求求他,求他传授自己一些骑马的窍门。
结果最先学好骑马的,居然是自己,罗涛还在头疼怎么办,几番尝试无果,最后下了好一番决心来低声下气的问自己究竟有何秘诀学好骑马的时候,自己回了他一句,“和马讲道理,让他听你话”,那个时候,可把罗涛气的不行。
其实江怀是在书里看过马术的理论,有了理论辅佐,再加上自己的尝试,自然不难掌握,他也把书给了罗涛,可罗涛翻了两页就把书丢到马棚里去了,害自己一番好找,和罗涛解释,又说自己讲的晦涩难懂根本听不进去。最后罗涛在理论和实践中,果断选择了后者,被马结结实实地摔下来几百回,才堪堪坐到马上,然后一脸鄙夷又自豪的看着自己说道,“和马讲什么道理,最好的方法,就是驯服他”。
是啊,罗涛就是这样,遇事就是不服输,越挫越勇,内心一腔热血,正是因为他是这样的人,自己才认他做大哥。
即便是他记得,罗涛一讲完,立马就被马甩了下来的这件事情,也不影响他在自己心中顶天立地的形象。
“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啊”,江怀拍了拍马背。
从他二人相识,到自己求罗涛教他功夫,到二人一起学武,一起学骑马,再到二人下定决心投身军营报效祖国,原来已有十年光阴,而他们两人也从当年骑着小马驹学习,到如今骑上了战马,为守一方净土征战沙场,原来,他兄弟二人,竟然在一起这般久了。
江怀开了那两坛子酒,豪饮了一口,他不是嗜酒之人,偶尔喝酒也只是慢慢喝,细细品尝,只是今日,他实在没有那个雅致,去品一品这塞外的酒。或许是边境风沙大天气寒冷,这里的酒比京城烈许多,酒滑入喉咙的时候有灼烧感,江怀喝的又急,一不留神就被呛到了,连眼睛都红了。
可他没有放下酒坛子,仍然大口大口的喝着,说是喝酒,倒不如像是在灌酒,可喝着喝着,江怀却摇了摇头。
“大哥,昔年你说,翠仙阁的酒如何如何好,我还不信,今日一品,确实,这里的酒居然不及翠仙阁的女儿红半分”。
“你说的对,大哥,你说得对,我对酒的认识,果真不如你啊”,江怀缓缓起身,像是有些许醉了,将剑拔剑出鞘,舞起了剑来,低声念道,
“葡萄美酒夜光杯”,
“欲饮琵琶马上催”。
“醉卧沙场君莫笑”,
“古来征战几人回”,江怀一边吟诗,一边舞剑,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道自己剑锋所指,一切都只是随心罢了。
夜深的可怕,江怀一剑舞必,扶着树才勉力站稳,似有些头疼,闭着眼睛靠在了树边,抬手揉了揉头,“我怎会这般窝囊”。
待江怀睁开眼睛的时候,眼神一片清明,再不复方才醉态和疲倦,他将剑收回剑鞘中,抬手将又想再饮一口酒,突然想起,明日才约好了几位将领,要去偷袭敌营,喝酒误事,再喝,怕是明天会头疼,而罗涛也会要嘲笑自己了。
他摇了摇头,然后将酒斟在了地上,给自己留了最后一口,“大哥,你赢了北境之战,南境之战,我定不会让你失望,愿你在天之灵,保佑我姜国,再不受敌人侵犯”。
“称尔戈,比尔干,立尔矛,战必胜”。
江怀将酒一口饮尽,酒坛子掷于地面,一如出发前誓师一般,只是那日,是向皇上保证,今日,是对罗涛的保证。
江怀翻身上马,不再回头,此一去,他是姜国的都护大将军。
而非江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