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英仙姑冗长芜杂的禀告完后,抬眼看了眼翾殊君,后者脊背直挺,表情也确乎为此严肃了几分,含藏冰雪的眉目涌上凝重的情绪。
大抵是事态严重,已经到了需要翾殊君出马的地步。
为此,梅英仙姑竟意外的有些松了口气,并隐隐的对可以和道尊一同办理此事而感到某种期待。
她会站在他身边,成为他的左膀右臂,她会和他共同解决完这样一件棘手的大事。
想到这里,梅英擦了口嘴角的鲜血,向前一步,眼神期盼的等待翾殊君发话。
她等着自己可以为他鞠躬尽瘁。
可翾殊君并未看他。
眼前这从来不染纤尘的青年忽然垂首望向慕璃,清冷的眸子微微软和,他耐心问她:“听也听完了,可如愿了?”
“还成吧。”慕璃懒洋洋的道,心里头则想着边境居然出了这样的事,而原着却嫌少提及,不知是因为事件本身闹得不大,还是另有隐情。
而梅英也没有说出更多有价值的信息,通篇报告废话居多,正有几分现代公司里每天一小会,每周一大会中的报告陈述既视感。
“那便进去吧。”翾殊君催慕璃去道场修炼了,此事,他并不希望慕璃参与,“我随后便来。”
同时他也对慕璃传心音道:嫂嫂最好记得你方才应下的事。
慕璃神色轻佻,同样用心音回复:好的小叔子,没问题小叔子~
“……”
小叔子?
这是什么……怪异却合理的称呼?
翾殊君凝眉,诧异的看了眼慕璃,目光有些神异。
好像是并不能适应这于情于理都非常合适的称呼,却又不好表露什么,毕竟是他叫嫂嫂在先。
他并不知道慕璃已经写了休书休弃了渺殊君。
或许,就是她说了,他也不会信。
他只回味着慕璃传来的心音,并再一次的对自己说,是的,叔嫂关系,就是他们最合适纯粹的关系。
这会时刻提醒他,哥哥曾对他做了什么,提醒他,眼前这个姿容殊丽的美艳女子来到此地,可能包含着怎样的祸心。
但是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感受不到慕璃的恶念,反而逐渐对她报有十足的欣赏。
而当她真正的将小叔子对他叫出口,为什么心中会觉得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空落呢?
他亲手定下的界限,却并不希望慕璃真的规矩遵守。
翾殊君垂眸自省,他有些看不懂自己,不明白为何自己会那样在意,不过是一个称呼而已。
慕璃却为魏雳之接受了自己小叔子的称呼而洋洋得意,彷佛自己和他真的有某种禁忌的亲戚关系了一样,还真是有趣的展开,便心情很好的穿过正厅,去往霜星殿的空间道场,继续练级。
二人的心音对话,如同现代手机之间的互传讯息,梅英仙姑是完全不可感知的,就算慕璃的修为比她低,按道理,只要她可以窃听并拦截慕璃的心音的。
而她之所以没有,没能这样做,一则是因为她没有想到慕璃竟敢在霜星殿和翾殊君传心音,二则,翾殊君对慕璃传来的心音施加了特殊的保护,足够梅英察觉不到更不可做手脚。
因此,被排除在外的梅英仙姑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实在太过蹊跷暧昧,让梅英就误以为二人在当着她的面上演叔嫂情深。
而且,翾殊君让慕璃进去,还说什么随后便来。
这是何意。
慕璃她难道除了霜星殿正厅,还能踏足内里吗?
进去,进去的地方包括翾殊君的寝宫吗?
而他随后便来,来做什么呢?
会是她想的那种事吗?
……
从翾殊君让她旁听这真正的政务时,她就隐约觉得不对劲了,联系到她在蓬莱时就听到的传闻,这些年来翾殊君为寻找慕璃散播的寻人消息,发散出数百个实力不俗的寻人纸傀;则灵明晃晃的护短,以及慕璃没任何正事却有进出逍遥宫的莫大权限,梅英仙姑不觉攥紧了拳头。
为此,她的心中不可压制的蹿出某种令人、令她惊骇的猜测——
——他们之间,莫非真的有什么?
不,不,这不可能。
梅英缓缓低下了头,水光潋滟的眸中闪烁着明显的挣扎。
她为他付出了那么多,从在蓬莱时就站队于他,现在更是不管不顾的跟了他来到这样一个偏僻荒凉的地方,又为他枯守在逍遥宫外许多年,更是为了他治下的海清河晏而殚精竭虑……到头来,却得到了什么?
从未近身他半丈内,也未曾得到他的另眼相待,更遑论能被他像注视慕璃一样专注的看在眼里。
这一刻,原本怨憎苏瑾若不识好歹的梅英仙姑突然理解了苏瑾若要退婚的想法。
像这样一个铁石心肠不可接近的男子,就是如谪仙一般丰神绝世,有着诸般好处,可他不爱你,又有何用?
爱?
梅英仙姑不敢想,她明明只想翾殊君能够温柔的看他一眼。
她能得到他的爱么?
梅英仙姑不由自主的抚摸起自己的胸口,那里,衣襟的里层,正贴身存放着姿姨赠给她的珍贵的礼物。
这礼物紧贴着她胸口的位置,而她的胸口,正因为近些天来翾殊君对待慕璃时超乎她认知的行为而感到隐隐的酸楚,同时,也在源源不断给她带来对翾殊君的浓烈爱意。
她是多么想得到他,多么想翾殊君此生的眼中只有她一人,
于是,脑海里恍然间回放出姿姨有着奇异魔力的话语,容颜清纯的娇小少女歪着头,带着三分病气,神态是一派天真的微笑:“原来仙姑想要翾殊君爱你呀?这有何难?
本来君上竟愿意下榻我们这样的边境小镇,我便已经很惊喜了,想来近来的凶案定会有个完满的结局。
所以,作为泊洛镇的一份子,合该给仙姑献上一份薄礼——你看,这是什么?”
说罢,姿姨从纳戒中拿出一个翠绿色的宝瓶,打开瓶口,隐约可见黑漆漆的内里,正有一雌一雄两只散着青光的虫子,正浮在瓶中交叠着蠕动爬行,十分诡密。
原本梅英仙姑并不在意的姿姨谄媚之言的,毕竟她久居高位,在蓬莱当首座时,每年每日收到的礼物实在太多了,对于姿姨的献礼,她心意领了,却是并不把这偏僻小镇的原住民的礼物当回事的。
可是,姿姨接下来的话却让梅英仙姑打起了十二分的注意力:“你可知来自苗疆十万大山的巫蛊术中有一味情蛊?《蛊经》有言,缘从爱起,爱逐缘生。缘爱相缠,永无了澈。
情蛊可谓蛊中至毒,而情蛊之最便是我如今要献给仙姑的情花蛊。
情花以养蛊女子的血肉培植,三月开花,极其艳丽,蛊是上百种荒古毒物放在一起,让它们互相残杀,最后活下来的就是蛊,养蛊者采下情花做成情蛊,同时要以命饲蛊,蛊方能成,故此蛊三界罕见。
要是中了它,无论何种修为的男子都会刹那间失去意识,整个人都会因爱死心塌地的臣服于下蛊之人,就是大罗金仙都难解,注定会纠缠一世,爱得难舍难分。
若中蛊之人背板,则会遭受蛊虫噬心,五毒入髓之苦,必叫他痛楚难忍,修为尽失,每想旁人一次,心痛更甚,七七四十九日后,心痛至死。
此蛊为我族至宝,如今献给仙姑,还望仙姑莫要嫌弃才好呀~”
梅英仙姑张了张嘴,毫无例外的心动了。
能让高高在上清冷如玉的翾殊君爱上她,臣服于她……从此和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即便只是因蛊所至的虚假情爱,她此生也值了。
“你竟有如此稀罕物?你究竟是谁?”梅英仙姑忙接过装有情蛊的容器,捂在手中,几分狐疑的问她。
眼前这个气质清纯的少女似乎也太懂她了,不仅二人谈话契合,在处理泊洛镇的事务上给了她重要的线索,还给了她这样的宝物,这样的好事,不由得让梅英仙姑怀疑她的动机。
“我,我不过希望泊洛镇能够平平安安的居民罢了,虚长了几百岁,这里的人可都认得我呢,仙姑尽可以去查。
我此举完全是因为仙姑是目前来到我们镇子上的修为最高的人,是真正的要为我们泊洛镇百姓办实事的高人,这才……”
说着说着眼中隐有泪意,而哭泣的姿姨彷佛自带某种古怪的吸引力,让梅英忍不住的安慰她,头一次这样见不到一个女娃娃流泪。
而她又帮了她这样多,还给了她如此珍贵的情蛊。
于是,梅英便不疑有他,收了这无比贵重的礼物。
而现在,梅英仙姑看着目送着慕璃离去还在沉思的翾殊君,心中咯噔一下,无限冰凉。
她不由得握紧了怀中的翠绿蛊瓶,脑海中开始回忆姿姨教的下蛊之法,同时也在琢磨着下蛊的最好时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