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辉月?”
“姐,我在。”
“你怎么突然不说话?”目光一顿,“是不是叶洱出事了?!”
“没有,你别着急。她很好……”
夜辜星松了口气。
“他们……分手了。”
愣了半晌,夜辜星才反应过来,“他们”指的是叶洱和陌将离。
“什么时候?”
“年前。”
“谁先提的?”
“小二姐。”
夜辜星突然笑了,“也好。”
也好?
也好什么?
夜辉月正想发问,却临时刹车,眸底掠过深色。
待通话结束之后,夜辜星顺手翻出叶洱的手机号——
“喂——这条不行,换翡翠色试试……欸!你等等!脚链当吊坠,好比拿屁股作脸,你这构思有够独特的嗬……”
“二姐,是我。”
“一一?你等等……”
很快,那边安静下来。
“在忙呢?”夜辜星伸手揉弄着Ares的金发。
小家伙睁开眼,木木地看着夜辜星,眼神却写满惬意。
显然,他喜欢这个亲近爱抚的动作。
“春夏新款上市,正加班加点改成衣。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
见叶洱风风火火的模样,她彻底放心了。
“想你了呗!”
“少来!Two去年的财务报表我已经传真过来了,你注意查收。”
“你看过没问题就行,干嘛非要从我手上过一遍?”
叶洱长叹一声,“我看你是甩手掌柜当上瘾,已经忘了自己才是Two的大股东!狠心看我一个人忙前忙后,你丫知不知道,我这一个月都没睡过好觉!眼角皱纹都出来了!”
某人很炸毛。
“乖~”
“乖你妹!苦命的我啊!遇到了吸血鬼资本家——呜呜呜!”
“二姐,能者多劳,相信我,你行的!”
“啊呸——你以为我还是二十岁的小菜鸟,不要命地往前冲?都说男人四十一枝花,女人三十豆腐渣!姐姐我就快成为千年老渣渣了!”
“……”
“我不管!你赔——”
夜辜星傻眼:“我赔?”
“昂!你压榨了我的青春,占用了我的激情,现在更损耗着我的肉体——”
声声控诉,只是……
这话有点歧义。
“马尔代夫七日游。”
“再加一个新马泰!包机包住,管吃管喝!”
“行啊。”夜辜星早就想让她出门散散心,“等春夏时装周一过,放你半个月大假。”
“噢耶!”
“我资本家?吸血鬼?”
“嗨……我那是在骂对面投资公司的老板,晚上十二点还让员工加班……”
“纽约、伦敦、巴黎、米兰,四个秀场你决定好了没?”
经过整整一年的打拼,千面设计师叶洱携自创高定品牌Two首战时装周,所以,夜辜星才有此一问。
“Two一向走欧美高冷风,纽约非去不可,巴黎待定。”
“如果需要模特,就打给辉月,他替你想办法。”
“嗯。”
收了线,夜辜星把小金毛从被窝里捞出来,替他穿好裤子,披上外套。
“饿了吗?”
小金毛点头,表情麻木依旧。
“Monmmy带你下去吃晚餐。”
两条小胳膊顺势环上夜辜星脖颈,她笑了笑,眉眼温和。
林嫂见母子俩下楼,手脚麻利地热好饭菜。
夜辜星就坐在桌旁,看着小金毛一口一口,细嚼慢咽。
不得不承认,远在加拿大的华裔夫妻对这孩子尽心了。
不吵不闹,安静乖巧,举止动作也相当优雅,固然有自闭症的因素在内,却也和后天教育密不可分。
夜辜星瞬间有种抢了人家儿子的错觉。
晚上八点整——
报时声响起,小金毛朝墙上挂钟望去,突然放下勺子,从椅子上溜下来,拉着夜辜星的手,一言不发往楼上走。
她老老实实跟着,看他究竟想做什么。
小金毛牵着她一路回到卧室,最终停在化妆台前,指着上面的白色Ipad,“宝宝……”
夜辜星顿时明了。
开机,发送视频请求,对方很快接起。
小金毛麻木的两眼顿时亮了三分,茶褐色瞳眸笼罩在一片氤氲晶芒之下,闪烁如星。
“宝宝……”略带笨拙的发音。
迄今为止,这是他唯一能说出口的音节。
“Hello!小哥哥~”
洋娃娃般精致的小人儿朝镜头挥手,清晰可见每个指头上凹进去的小窝窝。
“宝宝……”
“你看,可爱吗?”小丫头怀里抱着一只粉红色的小猪玩偶,萌感十足。
小金毛安静地聆听,麻木的表情之下是极度的认真。
夜辜星悄悄退出卧室,拉上房门。
旭儿叽叽喳喳的声音传来,夜辜星驻足细听,聊的全是生活琐事,连早餐喝了几杯牛奶都通通抖落出来,欢快得像只百灵鸟,伴随着另一道声音时不时的加入,虽然只有“宝宝”这个简单的发音,却让人顿感和谐。
夜辜星摇摇头。
也罢,各人有各人的际遇,儿孙自有儿孙福,她懒得操心,也不愿操心。
上到楼顶,坐看星空夜色,凉悠悠的晚风拂过面颊,心中一片宁静。
若有似无的孤寂如包裹而上的蚕茧,将她束缚其中,满心满眼,都是那个人的影子。
来电铃声骤响,指尖轻微一颤。
是他!
“煌,我想你了。”
男人不曾料想,听到的第一句话会是这样……
当即怔愣原地,胸口有什么东西在急剧发酵,随时都有可能爆开。
“我也想你。”
仰躺在凉椅上,双腿交叉,单手枕在脑后,另一只手则举起手机,夜辜星望向天边那一轮皎白的圆月。
此时此刻,她与他沐浴在同一片月光之下。
安宁又美好。
“煌,你给Ares取个名字吧。”她说。
“……夜辰,如何?”
纵使月光夺目,难掩星辰光辉。
“夜辰……”
女人轻喃出声。
小金毛的名字就这样定下来了。
夜辜星再次回到卧室,已近九点。
“旭儿乖,咱们明天再聊。哥哥要睡觉了。”
“唔……”小嘴一瘪,“可我还没说完呢……”
“可以留着明天说。”
言下之意,还有机会给这俩孩子“深谈”。
小姑娘欢呼一声,“小哥哥,你先休息,我们明天再聊~拜拜!”
“宝宝……”
小金毛是个独立的孩子,虽然他不会说话,脸上也没有什么丰富的表情,但自理能力和动手能力都很强。
搬进别墅和夜辜星住在一起之后,早上醒了他会自己往身上套衣服,晚上洗澡也不用人帮。
只要在浴室里放张小凳子,他就能自己完成所有工序,包括清洗换下来的小可爱~
不过,小东西挺害羞,洗澡不让人看。
夜辜星替他找好睡衣之后,就去客房冲凉。
等她包着湿发回到卧室的时候,小金毛已经乖乖躺进被窝里,露出一颗漂亮的小脑袋,头发还是湿的,耷拉在额前。
取出风筒,朝小家伙招了招手,“Ares,这边来。”
替他吹干头发,又打理好自己,母子俩同时窝进被子里。
“Ares,你有名字了,想知道吗?”
“……”
“夜辰,暗夜星辰。”
“……”
晕黄的壁灯打在女子柔和的侧脸之上,小金毛看着她,动了动嘴唇——
“妈……咪……”
夜辜星险些喜极而泣。
“好孩子,你叫我什么?!”
“妈……咪……”
这是夜辰小盆友学会的第二个发音。
这厢母子情浓,那厢却火药味十足。
叶洱驱车回到公寓,已经十点整。
开锁,进门,关门。
蹬掉高登鞋,她没有开灯,光着脚走到沙发面前,将自己狠狠甩在上面。
一声喟叹逸出唇边,叶洱舒服得半眯起眼。
没有什么比劳碌一天之后,彻底轻松下来更让人感受到快乐。
揉揉发胀的太阳穴,想起工作室里那堆尚待手改的礼服裙,叶洱的心情瞬间奇差无比。
恰在这个时候,电话又响了。
“喂……”奄奄一息,连看来电显示的力气都腾不出来。
“小乖,是我……”
呼吸一滞,叶洱全身僵硬,如同被人施了定身咒。
第一反应是挂电话。
“你……还好吗?”
她突然又舍不得了。
“离哥哥……”她想起当年两人在孤儿院相依为命的日子,竟鬼使神差般,脱口而出。
“小乖!你终于肯叫我了!”
不是疏离生分的“陌总”,而是属于她的“离哥哥”!
黑暗中,看不见女人瞬间泛红的眼眶,只能借着窗外夜色,捕捉她眼底细碎的晶莹。
拔牙有多疼?
叶洱拔过,连着牙根一起,她甚至能清晰听见牙齿脱离牙床的瞬间,那种滋滋声,就像蛇吐着毒信子。
她天真地以为,这辈子不会再有比这更痛的事。
直至,她在医院的林荫道上,对陌将离说出“分手”两个字的时候,那种比拔牙还令人惧怕的痛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一颗心像被人揉碎,还无情地撒上盐。
盼了二十年的人,就这样被她推开;埋藏了二十年的感情,就这样被她亲手毁坏。
有多疼,多苦,只有她自己才明白!
“你……不要再打电话来了。”
压下泪意,叶洱平静开口,仿佛那声“离哥哥”,只是他一个人的幻觉。
陌将离一颗心冷到极点。
“小乖,你不公平。”男人一字一顿,带着怨气,含着怒意。
他终于,被她逼至绝境!
“你问我要公平,我问谁要?”叶洱喃喃出声,目露嘲讽。
“董玥已经死了!她再也不是我们之间的障碍,为什么你还要判我死刑?”
两行清泪滑落,“不……她是!一直都是!就算死了……也是!”
“小乖!”
“我问你,董玥是怎么死的?”
“自杀。”
“那她为什么自杀?”
“……小乖,她是她,我们是我们,不要混为一谈。”
“董玥自杀那天,”叶洱径直开口,“一一接到过她的来电。”
“你想知道,她说了什么吗?”
那头,陌将离眸色一紧,“她……说什么?”
“她请求一一,永远不要告诉你真相。”
“真相?小乖,你认为,单凭这两个字就能把我推开?”那头,陌将离轻笑,眼神却无比苦涩。
“她对你下了相思蛊,还没等到相思化情,就被你逼出体外,她自己也难逃一死。”
“……”
“为了不让你内疚,她选择亲手杀死自己!离哥哥,我们……早就回不去了……”
那个女人,甚至临死前,还企图掩盖真相,不惜打电话给夜辜星。
这份深情,让叶洱恐惧的同时,也让她深深不安。
扪心自问,易地而处,她能为陌将离做到这一步吗?
叶洱不知道……
她怕有一天,陌将离突然发现,原来自己爱的是另一个女人!
如果董玥还活着,叶洱哪怕倾尽全力,也会去争去抢。
可她死了……为陌将离而死……
活人,永远争不过死人!
“我们……就这样吧……各自安稳……”
董玥临死都不忘算计,可是她成功了。
叶洱和陌将离,再无可能。
“小乖……”
她含泪,挂断电话。
黑暗中,传来女人压抑的哭泣……
她的心,也痛啊!
啪嗒——
灯,亮了。
缓缓抬眼,脸上泪痕未干。
却见男人身长玉立,就站在她身后,一袭银灰色风衣,领口竖起,黝黑深邃的瞳眸,像极了黑色漩涡。
“辉、月?!你怎么在我家?”
“你忘了,半个月前,我来过一次。”
叶洱面色骤然苍白,血色尽褪……
半个月前。
两人分手之后,叶洱第一次接到陌将离的电话。
也是今晚这样的情形,只是,那天的月亮很弯,像一把锋利的镰刀,风很冷,像刀片刮在脸上。
“辉月,二姐请你喝酒。”
彼时,他刚见完客户,签下了一份大合约,心情正好。
“地点。”
“暗夜玫瑰。”
他抬腕看了看表,“给我十五分钟。”
两人喝了不少。
叶洱是为了纾解情殇,夜辉月却心情大好。
反正到最后,两个人都喝高了。
出了酒吧,冷风一吹,暂时清醒,夜辉月雇了代驾,准备先送叶洱。
到了公寓楼下,女人开始撒酒疯。
深夜十二点,小区大部分都睡了,叶洱这一闹,瞬间招来无数指责——
“大晚上还让不让人睡了?!”
“妈的!要撒风滚远点,老子明天还要上班!”
“呸——什么玩意儿!”
“小伙子,管好你女朋友——真是世风日下,这个社会,什么人都能遇上……”
夜辉月能有什么办法?
劝也劝了,骂也骂了。
叶洱站在原地就是不走,死皮赖脸,又哭又笑——
“辉月,咱……接着喝!”
“他妈的不就是个男人嘛!我我我……”
“床前明月光……”
搞到最后,夜辉月一不做二不休,把人往见上一扛,直接上楼。
“唉哟——我的头!离哥哥,你轻点儿……”
夜辉月累得快吐血,他也喝醉了,全身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一口气扛着她爬了八楼,这才想起有电梯这玩意儿。
“叶洱,你住几楼?!”
“九……”
“……”
索性爬完最后一楼,又折腾半天,才从叶洱那个大得有些夸张的手提包里找到钥匙。
谁知一进门,叶洱给了他一脚,挣脱桎梏,奔向那一大柜红酒。
挣扎半天,抱起一坛香槟色的液体。
“辉月,姐今天请你尝尝自酿的美味!”
言罢,不知从哪个旮旯角落翻出两只大碗,看上去颇有些年代了。
“小二姐,今儿……真、真不行了……”
双腿发软,眼前直冒星星。
他傻傻地叫了声:“姐——”
猛然清醒,妈的,他这是咋了,看着星星,就想起夜辜星。
不行,趁现在还算清醒,必须马上离家!
他把叶洱拖进卧室,按在床上,“小二姐,酒……给我!”
女人已经醉得不知天南地北,偏偏怀里死攥着酒瓶,任凭他好说歹说,就是不撒手!
夜辉月不得已,只好用抢的。
谁知,叶洱的力气居然比他大?!
拽了半天,酒瓶还是被她给抱在怀里,那护犊子的劲儿,气得夜辉月差点没昏过去。
“嘿嘿嘿……小样儿,就凭你?还想跟姐抢酒喝?边儿待着去……”
“叶洱,你他妈的疯够了没有?!”
脱了外套,撂在地上,夜辉月发毛了。
应付一个醉鬼,还是个女醉鬼,他夜辉月怎么就沦落到这种地步了?
“辉月,”叶洱突然正经起来,“说真的,你就再陪我这一回!真的就这一回……”
“今晚一过,我保证,以后都不再借酒消愁了。”
------题外话------
小金毛叫夜辰哦~暗夜星辰!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