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尔沃平稳驶进皇家花园,穿过一条长长的林荫道,草坪如茵,青绿掩映,洋房小楼林立环绕。
远处,大雁成群结队;近处,天鹅优雅凫水。
“麻麻,你看!有鸭鸭——”
“傻女儿,那是天鹅。”
“明明就是鸭鸭!白色的鸭鸭!”
旭儿睁大眼睛,好奇地张望。
摇头失笑,夜辜星不再纠正她。
一路行来,都有卫兵巡逻,统一的制服,手持枪械,戴着白手套和银光闪耀的头盔,整齐划一,英武挺拔。
如果,安隽煌也穿上这一身……
双眼微眯,夜辜星抿笑勾唇。
很快,车停在一座雅黄色宫殿前,正对面是一方圆形水池,水池中央高高耸立着一座雕像,左右两边极目远眺,是对称的装饰林木,枝叶被修剪得整整齐齐。
“殿下,请。”
伯克亲自替夜辜星拉开车门,伸手护在车顶。
一家三口下车,依然不变的出行姿态——男人一手牵着女人,一手抱着孩子,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他的主场。
卡尔一身剪裁服帖的燕尾服站在宫殿门口,胸前郑重地打了黑色领结。
远处,一家三口缓步行来,他痴痴地看着,竟润湿了眼眶。
如果,当年……那他是不是也能拥有这样平凡而真挚的幸福?
女人含笑的双眼,阳光下,梨涡浅浅,她站在大片向日葵花田里,就这样望着他,盈盈带笑,温柔无双。
那一片灿烂的金黄,每每出现在他的梦里,却唯独不见她的身影。
她死了……
死了……
死……
心,狠狠一痛。
所以,他这辈子都无法得到她的原谅了吗?
Alizee说,这不是爱,是求而不得的执念。
可是,没有爱,何来执念?
二十年过去,她的音容笑貌,丝毫没有褪色,依然年轻,风华绝代,可是他却老了……
这几年,他很排斥照镜子,但洗漱的时候,仍然避无可避。
看着镜中,一天天衰老的自己,头发逐渐稀疏,甚至有一天,会身形佝偻,满脸皱纹,卡尔不得不承认,自己不再年轻。
时光流逝,他的视线逐渐模糊,记忆却越来越清晰。
那些只属于他们的日子,或甜蜜,或辛酸,所有好的坏的,都变成一根刺,扎进心里。
不拔,痛。
拔掉,更痛。
他后悔了……
“咦?你是那个白白(伯伯)?”
旭儿眼前一亮,居然碰到熟人!
“好久不见了,小丫头。”卡尔眉眼带笑。
“我是宝宝,你好。”伸出小胖爪,甜甜抿唇,矜持且优雅。
“宝宝,你应该叫我……外公。”余光却瞟向夜辜星,见她虽面无表情,却没有露出嫌恶的神情,卡尔松了口气。
询问的目光投向麻麻,小姑娘好说话,可不代表她傻。
卡尔一颗心又提起来。
夜辜星几不可闻地嗯了声,小丫头这才脆生生开口,“外公!”
“乖孩子……”看向夜辜星的目光既酸且涩,无比复杂。
后者干脆别过眼,躲开了。
“安隽煌。”冷冷开口,简单三个字,气场却无比强大。
卡尔回握,目露审视。
翁婿见面,火花噼里啪啦,开始暗自较劲。
安隽煌面无表情,手臂上的青筋却若隐若现,卡尔却笑容僵硬,面色难看,手也开始颤抖。
“够了。”夜辜星皱眉,冷冷开口。
话音一落,交握的手瞬间分离。
“安少,幸会。”笑意未达眼底。
“国王陛下,久仰。”表情冷淡。
卡尔引着三人进门,穿过大厅,伯克紧随其后。
伸手抹了把冷汗,谁说女人小气?明明男人也有斤斤计较的时候……
尤其,还是两个无比尊贵的男人。
为了同一个女人。
岳父?
女婿?
难怪Athena对公主的身份不感冒,安家主母可半点不比一国皇室的头衔差……
伯克摇头,沉沉一叹,看来,陛下的认亲路还长得很。
夜辜星出现的瞬间,所有谈话声戛然而止,宴客厅内,一片死寂。
长长的欧式宫廷餐桌,米白色蕾丝桌布平铺其上,中间放置着铃兰,用以装饰。
西尔维娅端坐上首,身旁还有一个空位,应该属于卡尔。
左边一列向下,分别是维多利亚、苏亚、以及苏亚的老公琼斯王储。
右边留出三个空位,空位之下,才是安妮和夜七。
左右两边,都有身着统一制服的女佣,神态恭敬,礼仪完美。
坐着的人坐着,站着的人站着,谁都没有开口。
压抑的气氛蔓延,尴尬不已。
还是夜七最先反应过来,“一一,坐这里。”
他拍拍身边的空位。
“七七!”旭儿一见夜七兴奋得不得了,蹬着两条小短腿从粑粑怀里溜下来,哒哒哒小跑,而后猛扑进夜七怀里。
行云流水的动作,一气呵成,仿佛演练过千万遍。
“七七,宝宝好久没看到你了……”小脑袋一个劲儿乱蹭,亲近之意表露无遗。
双手插在腋下,一用力,小东西被提拉起来,笑得眉眼弯弯:“痒痒……”
捞进怀里,当着所有人的面,吧唧就是一口,接着用手掂了掂——
“小东西,又重了!”
“哼!才没有,宝宝不重!”
“哟,还生气?”
“嗯!”重重点头,“宝宝生气了。”
强调:“很生气!”
“那怎么办?”
“七七要把宝宝拍成小美女,宝宝就原谅你。”
“好。不过,你要把冰淇淋分我一半。”
小脸纠结成一团,“可是……”
“可是什么?”
“宝宝现在没有冰淇淋。”
“那等你有的时候再分。”
“麻麻说,冰冰的东西吃了不好!尊哒!”正经脸,循循善诱。
“是嘛?那宝宝也别吃了,我们都不吃。”
一时词穷,安静了瞬间,然后——
“呜哇哇——宝宝要吃!要吃!要吃!”
小东西委屈了,金豆豆说掉就掉,“七七坏……坏蛋!宝宝再也不要七七……”
那哭声,响炸天了!
夜七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去哄小祖宗,临了,心虚地瞅了瞅安隽煌。
发现那位面色铁青,正不要钱地释放低气压。
安妮就坐在旁边,狠狠瞪了夜七一眼,伸手把小东西揽进自己怀里,满眼心疼。
“乖宝宝,不哭了,七七坏,我们打他!”
“唔……打!”
夜七:“……”
西尔维娅自夜辜星进门起,半拧的眉头便不曾舒展,这会儿听见哭声,拧得更紧。
苏亚直接开口,目露嘲讽,“小丫头,这里可不是随随便便能让你哭的地方。”
她说的是英文,旭儿听不懂,直接无视,眼神都扔给她一个。
苏亚朝身后的翻译使了个眼色,当即有人出列用中文复述了一遍。
嘎——
哭声说停就停。
吸吸鼻子,“那个站着的歪嘴叔叔,你在跟宝宝讲话吗?”
被一个小屁孩儿戳到痛脚,翻译面色难看。
他是天生兔唇,做了很多次手术才让自己看起来和正常人一样,只是说话的时候,嘴会朝右边歪。
一般人不会察觉,就算发现了也不会当着他的面说出来。
暗自咬牙,却心知是贵客,得罪不起,只能违心地扬起一抹自认和蔼的笑,恭敬回道:“是的。”
“你为什么要跟宝宝说话呢?”
“我只是替苏亚公主传话。”
“唔……那是这位说鸟语的阿姨要跟宝宝说话吗?”
“呃……可以这么说。”
“哦,她说什么了?”
翻译把苏亚的话重复一遍。
小姑娘偏着头,想了想,大眼滴溜溜乱转。
“为什么这里不让宝宝哭?”
翻译转述,免不了在用词上“别有用心”,他得罪不起,苏亚公主却不一样。
明显想找麻烦,只是推一把,让这位的火气更旺一些罢了。
“为什么”被他翻译成了“凭什么”,一样的意思,可味道全变了。
前者只是单纯发问,后者却带上了几分目中无人的骄纵。
夜辜星冷笑,安隽煌面无表情。
卡尔心下不满,却也不好把这种抠字眼的事摆上台面,就怕原本没有什么,也被整出点什么。
果然——
苏亚闻言,冷冷一哼,“小小年纪,就狂成这样,不知道你爸妈是怎么教的!”
“我们怎么教,也轮不到你一个外人评头论足。”夜辜星与安隽煌相携落座,姿态优雅。
沉静的面庞不威自怒,有种傲霜斗雪的冷冽。
自成矜高。
苏亚一愣,旋即笑开,眼中鄙夷却显而易见:“不是养在皇室的人,怎么懂皇室的规矩?你看,我才说了这么一句,你就偏私护短,平白让人看笑话。”
夜辜星接过佣人递来的纸巾,不慌不忙擦干净手,即便这么难听的话,也不见她有丝毫动怒。
似笑非笑地看了对方一眼,“我看,养在皇室的人,也不过如此。或者说,世人标榜的皇室规矩,就是苏亚公主方才的表现?竟会出言为难一个三岁大的小孩儿……”径直摇头,目露失望,“如果是这样,那我还真不敢恭维。”
“至于,偏私护短,”夜辜星笑得更灿烂,“我自己的女儿不护着,难不成要反过来帮你?公主殿下,你确定,这里没问题?”
她指了指脑袋,冷笑。
“你!”
“够了!”卡尔怒斥出声,面色不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