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白茫茫,身后漆黑黑,沈含章走啊走,走的腿都酸了,才赫然惊觉自己现在好似已经是鬼了吧?
鬼是可以飞的,对吧对吧?
她猛地往上一蹿……整个人跳到半空中,只不过很快她又摔了下来。
沈含章摸了摸摔的稀碎的屁股。
疼的龇牙咧嘴。
她干脆不走了,直接坐在那里,喊道:“杜大人,张老大,司空信,小幽幽……我又回来啦,你们在哪里啊?”
声音一层层的飘荡开去,半天却不见有人回应。
沈含章撇撇嘴,努力的提了一口气,再次大喊:“哎喂,你们在哪里啊?”
“听到声音就吱一声啊!”
明明她之前还见过他们来着啊!
除了杜方一脸淡定之外,幽幽等人皆都十分惊恐不安,他们在宫中行走数年,即使钦天监的司徒宇也不能发现他们,他们便以为人鬼相隔,若果可以,他们会一直这么安静的生活下去。
哪怕前段时间沈含章已经告知于他们知,或许会有一室外高人入宫捉鬼,他们也是不太相信真的会有除了陛下之外的第二个人能看到他们。
然而今天那个青城子却真的能够捉到他们。
那种身不由己的恐惧深深的萦绕在他们的心间,让鬼忍不住不寒而栗。
更可悲的是……逃出来的仅仅只有他们几个。
其他的兄弟姐妹……将会被如何对待,更是让他们分外焦虑。
只不过说了没几句话,沈含章就被玉葫芦丢了出去。
再进来却怎么都找不到他们了。
沈含章烦躁的扒拉扒拉头发,嘟囔道:“有没有人说句话啊?”
随即,她耳边传来一声轻笑。
她悚然而惊。
定在那里哆嗦了一下,才颤颤巍巍的抬眸去看,眼前一个属于女子的虚影似乎正准备朝着她弯下腰来……
沈含章猛地朝后仰去,她双肘撑在地上,盯着眼前的虚影,说道:“你是……什么啊?”
她又听到了一声轻笑。
温柔而慈爱。
熟悉又陌生。
沈含章眨眨眼,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觉得眼眶有些发酸,她抿紧了唇,放低了声音又问了一遍:“你是谁啊?”
她小心翼翼的盯着虚影,看着它在听到自己的话之后一点一点的变得清晰,虽然看起来还是有些模糊,但沈含章却已经能完完全全的认出那张脸。
她爱着的、念着的、也曾怨过的……那张脸。
“娘。”
沈含章呆呆的,大脑一片空白,忘记了思考更忘记了言语。
就只是那么看着她。
“傻孩子,哭什么。”穆樱再次俯身,欲身后接住沈含章眼角的泪滴,然而那一滴晶莹剔透却从她指尖穿过。
穆樱微微一愣。
随后才无奈道:“忘记我现在不过是一抹执念了。”
“娘……”
沈含章终于反应过来,她朝着穆樱扑过去,然而最终却在穆樱的一声‘不可’中摔落在地上。
她趴在那里,愕然回首,穆青正一脸歉意的看着她:“对不起。”
“娘……”
沈含章呐呐两声。
她爬起来,望着穆樱问道:“这是做梦吗?”
“如果是做梦的话,我为什么不能抱你。”沈含章说着说着,眼泪流的愈发凶猛:“娘,你抱抱我好不好?”
穆樱与她面对面而坐,心疼却无能为力的虚空抱了抱她:“对不起。”
沈含章使劲摇头。
她忙把眼泪擦干,勉强笑着说道:“娘干嘛要说对不起。”
“不能抱也没事,能看到你我就心满意足了。”沈含章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娘,我现在过得很好,小哭包也过得很好,过不多久他就要参加科考了呢。他是所有学子里最年轻的,也许还会是最年轻的状元郎呢。哦哦,这些话我之前梦里和你说过了。”
沈含章害羞的摸了摸脸颊,小声说道:“阿娘,我成亲了。”
“他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
“我很爱他。”
“我知道。”听着沈含章断断续续的说完,穆青微微笑了笑。
她温柔的双眸如同含了一汪泓水,脸上的表情更是充满了喜悦:“我们家含章长大了。”
“看到你嫁给一个自己喜欢的男人,娘亲真的替你高兴。”
沈含章抽了抽鼻子,低声道:“成亲的时候,阿爹进京了。”
“我还是无法原谅他。”
沈含章低声说道。
即便他的行动表明了他的后悔,但沈含章根本无法忘记那些年的漠视,更忘不掉娘亲死的时候他的无动于衷。
穆樱微微叹气:“当年……是我对不起你父亲,你可以因为他对你的漠视而怨恨,但不需要为娘亲打抱不平。”
沈含章一愣。
她张大了嘴巴,傻傻的看着穆樱:“娘,您在说什么啊?”
以往做梦,虽然娘亲也会和她说话聊天,但从来没有说过这种反向的话啊,嗯,按照她做梦的惯例,娘亲不应该说那就不原谅吗?
看出她的惊讶,穆樱轻笑:“傻孩子,你没有在做梦。”
“当年我身死,幽魂随着玉葫芦辗转回到盛京,阴差阳错之下遇到了小时的柴绍,为了救他我便将玉葫芦送给了他。”
沈含章猛地爬起来,激动的望着她:“可是小壮壮说你消失不见了啊!”
所以其实娘亲还活着……不不,还在的是吗?
她是不是一直附在玉葫芦中保护着她呢?
沈含章双眸亮晶晶,好似盈满了漫天繁花。
然而穆樱一个动作,却让她从天堂瞬间跌落地狱。
穆樱摇摇头。
“我确实消失了……嗯,也不能算是消失,只是机缘巧合去了另外的地方。这里的是我的一丝执念,没有太大的念力,没有办法出去与你相会。”
“本以为消散之前再也无法亲眼看到你,没曾想玉葫芦把你也摄了进来。”
“娘……”
沈含章又想哭了。
穆樱虚虚的抚了抚她的眼角:“乖,我们家含章的眼睛笑起来才最美丽。”
“别哭,不然娘亲会难过。”
沈含章吸吸鼻子:“昂,我不哭。”
“能够再次见到娘亲我就已经很开心了。”她努力的露出一个笑脸,眉眼弯弯如同月牙儿。
穆樱便轻轻的笑。
“柴绍是个好孩子,你们两个既已经在一起,以后便相互扶持,好好的走下去。”
“你弟弟虽然年纪小,但却极其聪慧,你其实不必事事都挂牵着他。他是个男孩子,应该担负起自己的责任。”
“还有你父亲……”
“当年我虽不顾一切与他私奔,但其实我并不曾爱他,所以他才会愤恨的冷落于我,所以其实是我有负于他。他现在年纪也不小了,待你心中气消了,也莫太过苛责于他。”
沈含章眼眸圆睁:“您……为什么啊?”
既然不爱何必还要随着他私奔呢?
穆樱无奈的勾勾唇:“当年发生了一些事情,再加上我年纪小又被宠坏了,一时执拗才做下这件事情。”
“索性你们两个的性子都不随我。”
沈含章更加意外:“可……”
她明明记得娘亲很温柔很温柔的啊!
年纪小被宠坏……一听就是一个任性的小丫头,就像沈月月那样的啊,这形象和她记忆中的娘亲完全对不上啊。
“娘亲也曾青春年少过嘛。”
穆樱虽不想提当年的事情,却也还是把玉葫芦的事情告知沈含章:“这玉葫芦是我从……一个高人手中得来的,他曾说这葫芦紧急时刻会保我性命,所以我便留给了你。”
“它虽然主要作用是疗伤,但也不是不能攻击。”
沈含章点点头:“我知道,它速度很快,嗖嗖嗖的跟射箭一样。”
“我胸口就被它戳了俩洞。”
穆樱失笑:“不仅仅如此,它还能自爆。”
“若真的遇到以你们的能力无法对抗的敌人,你可以让两玉葫芦自爆。”
“记得了吗?”穆樱将口诀交给沈含章,沈含章低声说道:“我才不舍得让它们自爆呢,这是娘亲留给我的东西。”
“傻孩子,没有什么比命重要。”
穆樱存了好多好多的话,她想全部交代给她最爱的小丫头,她想告诉沈含章她是娘亲的骄傲,她想紧紧的抱一抱已经长大成人的小丫头……
还有好多好多遗憾,然而母女再次相见的执念得以实现,她是时候该消散了。
眼看着穆樱变得越来越透明,沈含章眼泪又彪了出来:“娘,你又要离开我了吗?”
穆樱满目心疼:“对不起,再一次让你看着我离开。”
“我不要对不起,我只要你留下来陪着我。”沈含章带着哭泣的声音,让穆樱也忍不住湿了眼眶。
然而她不过是一抹执念,却是连眼泪也没有。
“娘希望你以后的人生都平安顺遂。”
“若有机会,娘会回来看你的。”
穆樱说完这句话,在沈含章的不舍挽留之中,完完全全的消失不见。
“娘亲……别走。”
柴绍坐在床边,凝望着沈含章的双眸露出一抹哀伤,他低下头,吮去她眼角不断流下的泪水:“小豆芽,又想娘亲了吗?”
一直以来都是朕欠着小豆芽。
从见到岳母大人得到玉葫芦那刻开始,他就欠了她天大的人情……
若朕将来负你,便让朕入十八层地狱,****夜夜受鞭挞之苦,永世不得超生。
他的唇从她的眼角,滑过她紧闭的双眸,直到她挺翘的小鼻子,最后来到她苍白的唇上。
轻柔而充满虔诚的一个吻,让他的心口盈满了柔软。
“陛下。”
翡翠走进来,出声道:“早朝的时间到了。”
柴绍起身,点头道:“朕知道了。”
“你好好守着她。”
翡翠躬身应了之后,柴绍便大步走了出去,小桌子早就带人等在外殿,他换了朝服,迎着刚刚升起的一抹朝阳,一步步朝着宣政殿走去。
“现在长寿宫什么情况?”
小桌子低声回答道:“长寿宫内一片狼藉,地上更是有斑驳的血迹,像是经历了一场大战,而且青城子消失了……奴才看到布公公查探完长寿宫之后,一脸凝重的回了文轩殿汇报。”
柴绍淡淡的应了声。
“太皇太后的精神如何了?”
“虽然还是不认人,但今日安静了不少”小桌子将早晨查探来的消息一一告诉柴绍。
入了宣政殿,柴绍等了许久,才看到王太后姗姗而来。
这却是她第一次迟到。
柴绍起身,笑着朝王太后行礼:“儿臣见过母后。”
王太后摆手,淡淡的说道:“起身吧。”
这时,大殿之上才响起唱诺的声音,柴绍一步步走向御座,甩袖端坐了上去。
“众爱卿起身吧。”
柴绍沉声说道:“前日,长公主带着人前往了乐州,虽不能完全确定那边是否除了差错,但我们却要未雨绸缪。”
“户部尚书,从即日起你带着人将粮仓中所有存粮查探清点清楚,若前方真的有异动,我们必定要保证前线战士的粮食供给。”
“礼部、吏部、兵部,还有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便是众学子科考的大日子,眼看着有越来越多的外地学子进京,你们务必要确保这段时间,盛京内外不要出现任何差错。”
“至于今年科考的题目,朕看到了但却不太满意……新的题目由朕来出,待考试前五天,朕会命人传到萧丞相的手上。”
柴绍淡淡的看向萧权曾:“萧丞相没有异议吧?”
萧权曾抬眸微微睨了一眼珠帘后的王太后,随后走出一步,弓腰颔首道:“一切但凭陛下安排。”
柴绍点点头。
又连续发布了几条命令,随后他才出声问王太后道:“母后,可还有需要补充的地方吗?”
王太后轻声浅笑:“没有。”
“陛下每一条命令都很到位。”
“既然如此,那下朝吧。”
“恭送陛下。”
柴绍面容淡漠的起身,一步步的走向珠帘之后,他面对着王太后勾唇道:“母后可有事情要做?”
王太后挑眉:“陛下有什么吩咐吗?”
“儿臣怎么敢吩咐母后?”
“只是想和母后商量一下青城子的事情而已。”
他冷笑一声:“儿臣宫中的夏宜萱不见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