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封奏折来自定州,河北灾情严重,定州尤甚,所以未经都督府,直接上奏长安太极宫。
紧接着,一匹又一匹的快马冲进长安城,全都是持旗报灾的,李世民的案头上又多了三封奏折,两封分别来自恒州和易州,因为恒州、易州和定州一样,灾情太重,直接上奏太极宫,另外一封则是河北都督府发来的灾情奏折。
关中才下了三天大雪而已,就已经灾情不浅了,而河北道居然有三州连降七天大雪,灾情可想而知,李世民神色凝重,立刻传召朝中重臣,于甘露殿商议治灾之策。
一众大臣也不顾路面积雪,纷纷驱车赶往太极宫,面圣于甘露殿,李世民让众臣看了四封灾情奏折,脸色阴沉得好似要滴水,沉声道:“如今河北道普降大雪,定、恒、易三州尤甚,几近于十室九空,诸卿食君之禄当担君之忧,对于此次治灾有何好的想法,速速说来。”
岑文本率先出列道:“启奏陛下,此次治灾,当主次分明,三州受灾严重,应派得力人手,携钱粮款项直驱定、恒、易三州,以此三州为基,向河北道诸州郡扩散而治,方能显效。”
其实岑文本说的这个乃是常识,治灾嘛,基本都是这样,哪里灾情严重就去哪里,附近州郡的灾民一听说这里赈灾,自然就来了,而当地的灾民最多,自然就免去了奔波之苦,所以这个老学究说了一大通,等于没说。
李世民闻言双眉微蹙,对他的答案不满意,因为这次的灾情波及整个河北道,而且关内道和河东道也不轻不重地受了雪灾,虽然不及河北道的雪灾严重,但也是灾啊,不能不管啊。
众人看了李世民的表情后,纷纷心头一凛,很显然,李世民对于普遍的治灾方法已经不满足了,这可难办了,以往治灾都是如此的呀。
过了片刻,长孙无忌忽然出列道:“陛下,臣以为,百姓乃国之本,灾情既起,民心浮动,治得不仅仅是灾,更是民心,是陛下在百姓心中的威望。”
李世民闻言双眼一亮,知我者,辅机也,赶忙摊手道:“辅机继续说,如何才能稳定民心?”
“是。”长孙无忌继续道,“微臣以为,陛下当派一名能代表陛下的人前去治灾,治灾事小,民心事大。”
李世民闻言一愣,皱眉道:“你的意思是……派太子前去?”
长孙无忌躬身一礼:“陛下英明。”
自古以来,国家出现灾情,皇帝喜欢派储君前去安抚民心,为何派储君去,因为安抚民心者必须身份尊贵,而且还要能代表天家形象,皇帝是不可能亲自去的,那么只能派一个皇帝的代言人去了,还有谁能比太子更适合当皇帝的代言人呢,所以历史上太子赴灾区治灾安抚民心的例子屡见不鲜。
若放在以前,长孙无忌一提出这样的建议,李世民肯定会欣然接受,但此刻,经历了太子杀师的事情之后,李世民对李承乾真的失望至极,若不是特殊原因,他早就废去李承乾这个太子了,所以他听了长孙无忌的话后,依旧双眉紧蹙,不反对,也不说话,显然在考虑。
长孙无忌见他犹豫,赶忙朝房玄龄使了个眼色,毕竟他是太子党,不适合为太子说太多的好话,房玄龄乃是长孙无忌的多年好战友,现在长孙无忌求救,他怎能袖手旁观,立刻出列行礼道:“陛下,臣附议,臣也觉得,让太子前去治灾,乃最佳之选。”
“哦?玄龄也支持太子去治灾?”李世民抬眼看向房玄龄,转眼又看了看长孙无忌,立刻就猜到房玄龄估计是受长孙无忌所托,他也不生气,对于别人,他可以生气,但长孙无忌是太子的舅舅,而且支持嫡长子,支持得光明正大,从不用阴谋诡计,无可厚非。
房玄龄道:“陛下,近年来太子屡屡犯错,不思进取,陛下多次鞭策未能有效,陛下何不试试其他之法,让太子去看一看民间疾苦,或许能让太子受益良多,此不为一桩好事。”
李世民闻言缓缓点头:“嗯,房乔所言甚是,他们这群小辈……就是没过过苦日子,房乔和辅机之奏请,朕准了,就派太子前往河北治灾,不知哪位爱卿愿意前去辅助太子治灾呢?”
长孙无忌赶忙又道:“陛下,老臣愿意前往。”
李世民摆手道:“不可,辅机你政务繁重,怎可轻易外出。”
这时,一直沉默的魏征忽然出列道:“陛下,臣愿推选一人,此人官居高位,名声颇显,却又无政务缠身,而且多次治灾有功,可堪治灾重任。”
“哦?”李世民闻言挑眉看向魏征,摊手道,“此人是谁,朕为何不知,魏卿快快讲来。”
魏征道:“蓝田县侯李浩!”
群臣闻言一愣,李世民也是一愣,对呀,李浩前几个月才出完风头,他们怎么就将他给忘了呢,主要还是因为李浩不上朝参理政务,就连科研寺卿这个职位,他也严重渎职,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据马周奏报,李浩已经有两个月没去科研寺了,这可以堪称史上渎职第一人呀。
在朝堂混,有的时候就是混个脸熟,跟娱乐圈一样一样的,十天半月不露脸,众臣和皇帝都会慢慢将你淡忘,李浩虽然立下不菲功绩,还在殿前比试的时候出尽风头,那又怎样,现在还不是被遗忘了,也只有魏征这种咸吃萝卜淡操心的家伙才记得他。
李世民愣完之后,暗暗自责了一番,是呀,李浩是个能臣,最重要的是他两次平定了天灾,对于这方面应该有经验,怎么自己就将他给忘了呢,于是他立刻高声道:“来人,传朕口谕,命蓝田县侯即刻觐见!”
魏征赶忙又道:“陛下,李浩住在蓝田,距长安五十多里,雪天道路不通,即便他勉力赶到,只怕已入夜了。”
李世民闻言再次一愣,是啊,李浩这小子怎么住那么远,关键时刻找不到人,真让人焦躁,嗯,要不要赏李浩一套长安府宅呢,以后召见的时候也方便。
李浩要是知道李世民的想法,肯定会开心得拍着魏征的肩膀,说上一句:“靠谱!兄弟!我三环以内的房子就靠你了。”
赏赐府宅的想法暂且不提,李世民还是让人去传召李浩,接到口谕后务必即刻前来面圣,不得耽误,然后继续和众臣商议灾情。
此时此刻,李浩正在家中教陆云朱瑞环滑雪,他并不知道河北发生大雪灾,他以为雪灾只在长安附近,虽然他也忧心了一阵子,但也就仅仅是一阵子,在他看来,如今大唐国力尚可,丰衣足食多年,就算有点雪灾,李世民会搞定的。
陈松一脸酷酷的神情斜倚在一个斜坡顶部的枯树上,望着李浩他们三人玩滑雪玩得不亦乐乎,不屑冷哼:“小孩子的玩意,有什么好玩的。”
下午时分,传旨队伍终于到了李浩家,弄得狼狈不堪,这一路行来实在太艰难了。
李浩接到口谕后,立刻意识到这次雪灾恐怕没那么容易,不然李世民不会特地召见自己,于是他立刻道:“陆云,朱瑞环,陪我去一趟长安!”说罢抓起雪橇板就往外走,陆云和朱瑞环紧跟其后。
陈松赶忙问:“我呢,不跟你去吗?”
“你又不会滑雪,留着守家!”李浩说了一句就直接冲出了门去。
陈松那个郁闷啊,难得有一次护送任务,居然因为不会滑雪被拒绝了,唉,到李浩家好几个月了,一直吃喝玩乐,啥事儿都不干,他都有点过意不去了,毕竟他也是有节操的。
李浩一路滑雪来到长安城,正好恰逢天黑,长安城要关城门了,还好李浩来得快,带着陆云和朱瑞环抢先一步进城了,后面的传旨队伍还在慢悠悠地骑马缓行,反正他们有皇帝的令牌,不愁进城。
李世民正在殿中批阅灾情奏章,黄门忽然来报:“蓝田县侯李浩求见。”
李世民微讶,没想到李浩来得挺快,他原以为李浩最快也要到半夜时分才至,没想到这才晚饭时分就来了,赶忙宣见。
李浩入甘露殿行礼,殿中就他们君臣二人,李世民见李浩风霜满面,一张脸被冻得通红,眉毛上还挂着冰渣子,顿时心中一动,高声道:“来人!赐坐!”
李浩闻言一惊,赶忙拱手道:“陛下不可,陛下面前,岂有微臣可坐之地,微臣站着便可。”
李世民很强硬道:“朕让你坐,你便坐!”
然后只见一个宦官搬来一张小案,和一个坐垫,放在殿心,李浩只能颔首道:“谢陛下。”说完到坐垫上坐下。
李世民又道:“来人,上酒菜,朕要和诗狂喝几杯,暖暖身子,诗狂一路行来,风霜满面,定是冻坏了。”
李浩对于李世民的热情很不习惯,尴尬道:“陛下如此着急传召微臣,定是又急事,陛下不如直接说事吧。”
李世民摆手:“不急,先喝口酒暖暖身子再说事,耽误不了。”
李世民收买人心还是很有一套的,这是他惯用的伎俩,然而他错误地估计了李浩的尿性,因为李浩此刻在想:“喝就喝吧,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是你让我喝的,我不一定能帮上忙,到时候可别怪我啊,喝下去的酒,还不回来了,尿出来你也不会要,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