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结束,李浩亲自送李绩出门,到了门外,李绩望着李浩,叹道:“诗狂,我实在没料到你……唉,这次是我嘴快,说错话了,你不如再劝劝晋王吧。”
“没事。”李浩淡笑摇头,“既然晋王殿下喜欢出宫住,就由他去吧,李叔叔你也不必为此事耿耿于怀,小事而已。”
李绩见他神色淡然,似乎真的没有放在心上,这才松了一口气,没想到自己英明一世,居然一不小心坏了李浩的计划,他多少还是有点自责,李浩风轻云淡的态度让他心里好受了许多,他缓缓道:“希望你不是故意安慰我,另外,你不要忘了我的提醒。”
“知道。”李浩点头,“李叔叔放心,无论他们玩阴谋还是阳谋,我都不怕,当然啦,我双拳难敌四手,倘若真的应付不过来时,还希望三位叔叔帮衬一二。”
“那是自然。”李绩看了看四周,低声道,“此处也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先回去了,为避人口舌,我可能不会常来找你,这段时间,咱们少见面为妙。”
“好。”李浩拱手忽然提高声音,道,“恭送李叔叔。”
李绩当即会意,很配合地提高声道:“诗狂莫送了。”说完带着一众亲卫转身离去。
望着李绩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李浩忽然长叹了一声,他对于李治搬出太极宫的事情还是很在意的,只是为了不让李绩自责,才故作淡然地安慰他,不过事已至此,他不可能再去劝阻李治,首先,他没有什么太好的理由去劝,其次,他也不想让李治不开心,虽说李治最后会听自己的,但这多少会让李治对他的好感打上一些折扣,那样就得不偿失了。
李浩又在定州待了三天,灾民早已尽数遣散归家,地方上的官员会派人按户发放赈灾粮款,保证每户灾民都能收到。
此次雪灾也算是治理结束了,李世民的圣意还没到,李浩决定给陈松和金铃儿举办婚礼,毕竟现在金铃儿父母和亲戚都在定州,办婚礼比较方便,不然到了长安,陈松没亲人,金铃儿亲戚父母有都不在身边,那婚礼就太冷清了。
这场婚礼也小小的热闹了一把,由于陈松没有亲人,李浩就厚颜当了一回高堂,虽然他比陈松年纪小,但他身份高贵,而且官职很高,古代人就看重身份,所以李浩做高堂完全没有压力的。
行了大礼后,新娘被送入洞房了,陈松穿着红袍到处显摆,在酒席间游走,一见到金家长辈们便笑着上前行礼陪酒,这与他之前的拽拽的酷酷的样子完全判若两人。
李浩和陆云坐在酒桌前,远远地望着游走在酒席间的陈松,陆云忽然感慨:“他现在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
“是呀。”李浩笑呵呵道,“心态变了,他现在又家室了,不是游侠了,这样才接地气嘛。”
陆云缓缓道:“不是因为他有家室了才变的,而是因为他变了,才会成家的,改变他的人,是你。”
李浩咧嘴一笑,连连挑眉道:“我有这么牛逼吗?你要不要也变一变。”
陆云翻了个白眼:“走开。”
“考虑一下嘛,金珠儿很不错的,你想想,你们两个作为我的左右护法,娶了一对孪生姐妹,多有意思,多拉风,对不对……”
陆云默默拎起一只酒壶,往院外走去。
看到陆云沉重的表情,李浩无奈轻叹,这家伙还是忘不了他的那个师姐,李浩也清楚,情之一物,最是难测,有的时候一眼就能爱上一个人,有的时候,一辈子都会记着一个人,若是没有人走进陆云的心中,他的心就永远被他那逝去的师姐占据着。
在陈松婚礼后的第三天,李世民的圣意到了,由定州别驾暂代刺史之职,召李治李浩李绩回长安复命。
收到圣意的第二天,他们三人便带队离开了定州,踏上回长安的路,由于李浩他们带着崔氏的罪犯和大量家产,行程不怎么快,不过反正也不着急,慢慢来。
李绩故意和李浩他们的队伍保持三四里的距离,该避嫌的时候,他还是非常小心的。
一个月多月后,他们终于到长安了,在明德门外,队伍停下,等候圣命。
李治忽然凑到李浩的身边,小声问:“先生,你说父皇能答应我搬出太极宫住吗?”
李浩想了想,道:“殿下你这次治灾平叛有功,陛下定会赏你,你到时候什么赏赐都不要,就要一个王府,陛下会同意的。”
“对对对。”李治闻言开心直叫,“先生就是聪明!想得真周到!”
“呵呵。”李浩真想抽自己一耳刮子,明明不想让他搬出太极宫,却还要帮他出主意,感觉自己像是在犯贱。
过了片刻,李浩又道:“此次河北之行,你我都有功劳,不过我希望你把功劳全都推给我。”
“哦。”李治点头道,“没问题,我本来就没做什么事,一切都是你操办的,功劳当然全都给你。”
“话不是这样说的。”李浩满面凝重道,“之所以让你将功劳推给我,是有原因的。”
李治不解地问:“什么原因?”
李浩将他拉到一旁,低声道:“对我而言,我得罪了大唐所有的门阀士族,将会面临很大的压力,所以我需要大功劳撑腰,这个你懂不懂?”
“懂,这个我懂。”李治满面凝重地点头,他知道门阀士族很厉害,李浩能弄掉一个崔氏,其实也是绞尽了心思,可大唐还有那么多的士族呢,李浩一个人不可能对付得了。
李浩接着又道:“对殿下你而言,你是皇子,而且是嫡子,眼下不宜获得太大的功劳,否则会有人疑心殿下要争储。”
“啊?”李治闻言目瞪口呆,争储?搞笑呢?他想都没想过。
“我也是以防万一。”李浩道,“能少一个麻烦事就少一个,殿下也不想被自己的哥哥们猜忌吧。”
“不想。”李治摇了摇头,道,“我明白先生的意思了,先生这是要保护我。”
“是的,殿下还是非常聪慧的,一点就透。”
李治憨然一笑,有点害羞:“我哪里聪明了,我跟先生比起来差太远了。”
“这个不好比的。”李浩缓缓叹道,“殿下心思单纯,而我则擅谋略,谋略二字有个谋字,那便要涉及到阴谋诡计,总之……不是什么好事,有时候,我倒希望像殿下这样,很单纯很善良的活着,可惜……”
李治见他神色怏怏,又听他语气唏嘘,想安慰几句却不知道怎么安慰,谁让李浩那么聪明呢,他的这点脑容量,根本无法安慰李浩。
就在这时,一支队伍行出明德门,宣旨,一行人赶忙接旨,圣旨写明,让李浩将一干崔氏族人交由刑部,从崔氏所得财物一律交由户部入库,李浩和李治前往甘露殿面圣。
李浩接下圣旨后,和李治带着队伍进城,李治直接去太极宫了,而李浩则还要先去刑部,再去户部,等他忙完,都快到傍晚了。
李浩走进甘露殿的时候,太阳刚好落山,殿中亮起了灯,灯光之下,只有李世民坐在高座上,身旁甚至连近侍宦官和宫女都没有。
殿中设着一方桌案,上面已经摆好了酒食,李世民的龙案上也有一套一模一样的酒菜,李浩行礼后,李世民微笑摊手道:“诗狂,入座。”
“谢陛下。”李浩谢恩入座。
李世民笑呵呵地举起酒杯,道:“朕知道诗狂你不善饮酒,这次所备的乃是葡萄酒,来,朕敬你一杯!”
李浩知道李世民为什么要敬他,一敬治灾有功,二敬平定叛乱,三敬扳倒了崔氏门阀,三大功劳一起,值得李世民敬他一杯酒。
“多谢陛下。”李浩举杯,仰头一饮而尽。
李世民也一口喝尽杯中酒,用力地顿下酒杯,开怀道:“诗狂,你为何总能让朕如此开心呢?”
李浩咧嘴一笑,道:“因为微臣是能臣。”
“哦?能臣?”李世民闻言挑眉一笑,满面好奇地问,“何为能臣?”
李浩坦然道:“能臣,自然要有过人的才能与本事,上马能安邦,下马能治国,忠君爱国,守正恶邪,陛下,试问这样的臣子,哪位君王不喜欢?”
“好,说得好。”李世民闻言拍手笑赞,“诗狂你确实是上马能安邦,下马能治国,智慧与才能都堪称一流。”
他顿了顿,忽然来了兴趣,道:“今日难得有机会,不如诗狂你来点评一下百官,我大唐朝堂之上,都有哪几种臣子。”
“这……”李浩闻言蹙起了眉,点评百官,这李世民是不是脑子坏了,若是自己说了那些大臣的坏话,那岂不是要被惦记上了,本来自己就到处树敌了,这货还想让自己跟满朝文武为敌吗?
李世民见他迟疑,立刻就想到了他的担忧,笑呵呵摆手道:“你不需点名,只需说出都有哪几种臣子便可。”
“既然陛下有命,微臣遵旨。”李浩闻言便也不拘束了,开口说道,“大唐朝堂之上,有忠臣,有铮臣,有谋臣,还有无能之臣。”
李世民闻言双眉一皱,缓缓道:“其他的朕都听说过,这无能之臣,是不是与你所说能臣相反?”
“大致是的。”李浩点头。
李世民想了想,问:“那你可否点评一下无能之臣?”
李浩道:“无能之臣大多为饱读诗书之人,可惜读书把脑子读傻了,不通治国之道,不谙兵家之事,他们喜欢引经据典,发长篇大论,口中虽有千言,胸中却无一策,与治国安邦无甚大用,所以微臣称之为无能之臣。”
话说到这里,李世民基本已经了解李浩的意思了,也知道李浩说得是哪些人了,其实李世民自己也早已感觉到,朝中总有那么些腐儒,总是在政事上跟他唱反调,扯他后腿,论朝事之时,他们侃侃而谈引经据典,说不完的大道理,然而真要让他们拿主意时,要么就是全无主意,要么就是给出一个让他头疼的主意,李浩的点评真是一语道破天机。
可李世民却很无奈,这群人他确实看不顺眼,却又不能将他们怎么样,因为这些人在儒学界都大有名望,深得广大士子的推崇,儒学乃百学之首,孔圣被世人奉作神明,他虽然是皇帝,也不敢与之作对。
其实李世民的想法已经走入误区了,古代几乎所有人都走入了这样一个误区,只有李浩知道,儒学和孔圣都没有错,但想用儒学来治国,这个有点牵强,孔子是个思想家,他所创儒学用意旨在修心立身,而非治国,这就好像让一个成天只知道读书的书生去种田,肯定不会有什么好收成,为啥,专业不对口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