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天正元年始,新的大阪城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繁荣,百姓亦安居乐业。同二年太政大臣伊达政衡将居城从冈山城搬至大阪城之后,此种繁荣已有落地生根之势。至三年夏,人间似乎已成太平盛世,战乱恍若隔世。
酷暑六月,骄阳似火。
一日,就任太政大臣已有两年有余的政衡下得城来,此次下城他乃是微服出巡,身边仅带有片山衡长和黑田官兵卫两人,实质上还有不少寻常百姓打扮的仆从侍卫分散于街道左右隐蔽。
忽闻,远处雷鸣声响,原本烈日朗照的天空眨眼工夫就暗了下来,不消多时,豆大的雨点,随着凉风飘落,雨水已落下,众人顿觉一下子进入清凉世界,说不出的爽快。
在雨点将将下时,片山衡长低声言道:“主公,要下雨了,是否找一旅店避雨?”
政衡看了一眼天空,微微点头,笑道:“可以!”
街面上到也有好几处居酒屋,黑田官兵卫看了一眼居酒屋外挂着的招牌,指着一店道:“主公,这家乃是小西屋所开,应是不错。”小西屋指的乃是以盐业起家的小西隆佐所建的商屋。
居酒屋的门帘打开,原本热闹嘈杂的厅堂内一下子寂静无比,全都注视着来人,政衡不禁皱了皱眉头,看了一眼黑田官兵卫,黑田官兵卫抬头喊道:“给我们收拾个雅座出来。”
居酒屋的老板乃是小西家的族人,还是有不少眼色,他确实没有认出来人是何身份,不过从气质上恰是可以看出一二端倪来,忙上来行礼道:“客官,里面请。”果不愧是小西屋出来的人,将原本敞开招待町人下级武士的居酒屋一分为二,里面有屏风相隔,有着雅座。
看起来,这儿生意不错,人出人进,里屋八个雅座都用屏风隔起,但是说着话,唱着小调,很是热闹。
到了雅座,点了几只菜和一壶清酒,上菜的速度很快,没有多长时间,跑堂就端着一条木盆热气腾腾的酒菜上来布席,跑堂的送完菜式之后悄声问道:“是否要汤女作陪?”
片山衡长脸色一厉,身上不禁冒出一丝杀气,吓得跑堂的立即软了脚,政衡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稍安勿躁,挥了挥手,让跑堂的下去,淡淡笑道:“不曾想到一小小居酒屋也玩小把戏。”
政衡看得出来这是居酒屋的老板玩的无伤大雅的把戏,想要窥探他们的来历,毕竟他们身处上层,和中下层几乎不会交集,被他们认为是陌生人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黑田官兵卫问道:“主公,是否要?”
政衡摇了摇头,说道:“不用了,他们应该是服部众或是户泽众的外围成员,查探外来陌生人是他们的职责所在,倒也不用太过在意,现在怕是早已有人去告诫他们了。”
政衡笑着吃了一口菜,赞了一句,酒听到隔壁雅座有人在喝酒议论。
“三兄,你刚刚从关东回来,给大家讲讲甲斐之虎和越后之龙的战事如何了?”有人压低了声音,却还是很粗的嗓门说着,关心的正是关东最为著名的两强之间的战事。
“上州黄斑长野业正算是一个人物,他倾尽上州之兵与甲斐之虎大战于小诸城,双方互有胜负,僵持不下,要不是上州黄斑年老体衰,在军中病故的话,恐怕甲斐之虎也难以取胜,可惜了。”有人回答的说着,“不过越后之龙也是枭雄,竟然夜袭北条氏政,打得北条军全军崩溃,他不但没有乘胜追击,反倒是转而亲率三千之精锐突入信浓。”
“说的是,传闻越后之龙赶至信玄本营,双方大战了一场,最终不分胜负,又甲军合拢过来,方才突围而去,不知道是真是假?”另一人带着强烈好奇心问道,此前从未有过两军大将交战时单打独斗的先例,自是如同传奇。
“哈哈,那我可不清楚,不过听过往的行商说,当日可说是甲斐之虎一生之中最为危险的时刻,战后修养了将将大半年时间方才出来理政,足可见当日的确有人伤了他,至于是否真是越后之龙,倒也不清楚了??”
“不过,三兄,听闻关东又乱了?”粗声粗气的人再度说道,言语中显得有一些忧心忡忡。
“的确如此,越后之龙夺了信浓大片领地,又占了武藏不少土地,可谓是大获全胜,年前又去了镰仓,在鹤冈八幡宫举行了关东管领的正式就职仪式,改名为上杉政虎。你们认为甲斐之虎、相模之狮会善罢甘休?还是伊达领好啊,今年恐怕又是一个丰收年。”
“说的是,太政大臣麾下人才济济,你看,现在南海道四国岛全部都落在了太政大臣手中了。听说了吗,伊达家在伊予国东北部的山中发现了铜矿,就探查出来的数量比大森还要多数倍,乃是天下最大的铜矿。在他人手中百年千年都不知道脚下有如此巨富,到了太政大臣手中就冒了出来,天命保佑啊。”
“的确如此,不过太政大臣虽在四国岛上用了一次兵,不过现已过了年许,丰年祭也办了数次,我看先将关东那些龙呀、虎呀、狮啊统统给揍扁了,由太政大臣统一天下才好。”
“对!”“没错!”
这些都是好话,政衡听的面露喜色。
年前,四国岛无人可以阻挡伊达家的兵锋,土佐内乱元气大伤,原本就贫瘠匮乏的土佐国人众纷纷请降,伊予国也无一例外大部分投诚,就算有一脑残之辈也被一一迅速讨平。
四*团长野山益朝回朝述职,同时被政衡正式向朝廷提请担任从二位大纳言,留居大阪城处理政务。清水宗治、村上通幸、花房正幸等人留驻四国岛镇压地方,提拔清水宗治担任德岛城主,提拔村上通幸担任饭盛城城主,提拔花房正幸担任浦户城主。
至于其余四*团领,以及兵制,一一安排。大军压着不动,只要再一个丰收年,就基本上四国底定了。到了那时,就是两路围攻九州的时候了。
这时,又听一人低声说道:“就说个事儿,听说大友义镇疯了。”
“是不太行了,在城内大开杀戒,在义镇狂刀下饮恨而死的家将,已不止四五人。连妇女孩童都不放过,实在是太疯狂了,下面人心惶惶,要不是几个重臣家老顶着,怕是早已经分崩离析了。”
“的确如此,听闻是红毛恶魔们前来复仇了,义镇方才发疯的。他竟然企图将孕妇的胎儿剖腹取出,察验胎儿是男是女。这并不是一二人而已,已有不少人连胎儿一起命丧黄泉了。九州人暗地里纷纷咒骂义镇,我看这最终,大友领只怕都便宜了太政大臣。”
“说起来,听说今上的舅舅在朝堂上呵斥了太政大臣?”
“一个无权无势的公卿哪里有胆量呵斥太政大臣,恐怕背后还有人指示?!太政大臣的权力太大了,让人感觉到难受了呗。”
“嘘,这话可不能说。”有人感觉到不安了,朝廷虽衰,今上虽存在感极低,但是一般人还是不敢乱说朝廷的坏话。
政衡听了,不由微笑。不少人进言要将广桥国光处置了,可是他却没有同意,反倒是忍耐退让了不少,让广桥国光愈发猖狂起来。不过广桥国光素不知道的是,他的言论俱都放大百倍的传播出去,顺带着今上的名声也败坏了不少。
原本今上年幼,若是政衡太过于强势反倒不美。天下虽诸侯纷起,已然大乱,自武士当政以来,朝廷权势日益衰退。不过千年根基哪里是说断就能够断的,武家可以无视,底层还是相当看重的。
此正是政衡处处忍让,让广桥国光假借今上之名多多犯错,口出狂言,败坏今上名声,如此一来谁也不能说政衡霸道强权。更何况天皇的威仪仅限于那座日渐冷清的京都御所,或许还出不了她的小御所。
片山衡长沉默了良久方才轻声说道:“主公,那个大友义镇,竟然敢公然杀戮家将,当真是疯魔了。”
政衡不禁哑然失笑,他含笑看了眼前这个十余年前就跟随在他身边的亲卫长,心想多年历练,也该历练出来了,却还是改变不了纯真,摇头道:“你真的认为大友义镇疯魔了?”
片山衡长一愣,问道:“不是吗?”
政衡笑了笑,没有说话,看了一眼黑田官兵卫,这个在两年前擅作主张打了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现在已经成了他的秘书郎,算是苦尽甘来了。
黑田官兵卫缓了口气,说道:“大友义镇乃是一野心勃发之辈,他二十岁策动重臣谋反夺权篡位,这等人物怎会因为区区两次败绩就疯魔了,还擅杀家将,呵呵,一开始是丰前大内传出的谣言,后来又有不少势力推动,我们也小小的推了一把,否则你以为会在大阪城下盛行?”
片山衡长一怔,嘴角咧了开来,笑道:“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