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子晴久攻打备后国浦上宗景的事情已经在世面上传播好一阵子了,率先传出去的还是野山益朝的主子伊达政衡,可真正知晓尼子晴久出兵的消息的时候,他的第一个感觉居然是一种悲愤。野山益朝对于尼子晴久出兵的事情并不是没有思想上的准备,他知道尼子晴久定然会出兵的,为了彰显尼子晴久的威望和声誉,可要真正临场知晓了尼子晴久真的出兵的时候,他感到了一阵的悲愤。野山益朝和伊达政衡很不相同,起码经历不同,伊达政衡认识尼子晴久、毛利元就这些人是从三分真七分假的历史开始的,野山益朝知晓他们是用他的眼睛去观察,他的耳朵去闻听,他的脑袋去思考和揣摩。毛利元就或许只存在于耳听为虚的地步,尼子晴久可是真真切切经历过的人物。
伊达信衡战死的备后合战的那个夜晚,野山益朝率领着残兵剩勇进攻着备后国的敌人,铁炮的轰鸣声,呐喊声,惨叫声,还有伊达信衡临死前悲壮的叫喊,都给野山益朝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除此之外,第二天残留在空气中的硝烟和鲜血的味道,还有战争给予伊达势留下的伤痕,都让怀抱伊达信衡冰冷的尸体的野山益朝感到悲哀。
那骑着战马高高在上傲视群雄的尼子晴久经过他们的时候,连一眼都没有瞧他们一眼,快步向着那早已经攻陷的城堡前进,空留下他们这些伤悲的残余。要不是顾念甲笼城的幼主,怕是早已经跟随伊达信衡决死沙场。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是甲笼城的幼主,伊达政衡的侄子死在了那场人为的大火中,最后成就了伊达政衡。也让野山益朝燃起了复仇的火焰,他恨烧毁甲笼城的仇敌平川久亲,更加恨的是那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的罪魁祸首尼子晴久。
政衡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稍稍有一些奇怪他突然的狰狞表情,说道:“到现在尼子晴久都没有将他的行军路线通知我们,怕是这场合战我们伊达家也难以不被牵连进去,看来尼子晴久是想要将我们一锅端了。”
话语说的相当轻松,可是政衡的心情却是暗暗焦虑,虽然得了一笔意外之财,可要将意外之财转化为实力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现在的伊达家实在是外强中干。没有做好与尼子晴久对抗的准备。
野山益朝深吸了几口粗气后稍稍平静了下来。数十场合战下来他已经很难被情绪所左右思维,足以看出尼子晴久给予他的伤害有多大,他问道:“殿下。现在尼子晴久已经走到了何处?”
政衡想了想才回答了这个问题:“这是我们在备后国的情报站得到的消息,还有伊贺久隆也传来了报警的书信,不过现在应该还没有走出美作国,估计尼子晴久最迟在三到四天后就会与浦上宗景碰撞。”
这不是政衡故意卖关子,而是他真的不知道。伊达家的情报系统并不是很强大,伊达家的暗部只有草间众一支,组建时间不长,搜罗了一批夜盗和流莺组成,草间四兵卫本身并非是能力出众的人物,在阿贺、哲多郡的时候或许还能够掌控住。可到了备中一国后就已经力有不逮,现在更是力所难及,这已经成为了伊达家发展的一个短板。由于地盘的扩张和战争的强度的不断增加,以及整个社会的构成更加的紧密化,新的情报系统是一个必然的趋势。
结束和毛利元就的合战,原本在政衡的规划中将会有一段很长的时间的平静期,说是平静期并非是和平无暇马放南山,而是不会如同这次一般动员如此多的人马,一系列的新政将会让伊达家朝着战国大名之路迈进,没有想到尼子晴久的突然出兵打乱了阵脚,让伊达家不得不再一次做出生死的抉择。
野山益朝微微点了点头,脸色颇为焦虑的说道:“单凭浦上宗景一人怕是难以抵挡来自尼子晴久的攻击,要是浦上宗景倒向尼子晴久的话,尼子晴久的兵锋怕是不会停止前进?”
数月前伊达政衡判断尼子晴久会发动备后国合战的时候,就曾经对着地图和众人讨论过。和铜六年(西元713年)后以备前国之英多、胜田、苫田、久米、真嵨及大庭六郡独立为一国,是为美作国,故而美作国与备前国之间早有古街道,将山阳道与山*相连,尼子晴久出兵备前国,首先会绕道津山城,压服蠢蠢欲动的美作国人众,然后顺着吉井川顺流而下直捣浦上宗景居城天神山城,一旦天神山城屈服,备前国将没有任何敌对势力。但是这仅仅只是纸面上的考虑。如果尼子晴久走的不是吉井川,而是沿着旭川的话,将会直接插入冈山平原,伊达家将会直面尼子晴久的兵锋。
政衡嘴角撇了一撇说道:“原本我打算休整一段时间,可是现在看来,恐怕时不待我!”政衡的意思,非常明确,野山益朝,了然于胸。伊达家数年来踏着尼子晴久的外臣们的鲜血一步步走到了今天的地步,虽说名义上还隶属于尼子晴久的外臣,可是已经脱离在外,实际上伊达家和尼子家的关系一直以来都不温不火,有时候还势同水火,要不是毛利元就的威胁时常存在的话,怕是早已经下达处分的命令了。
新见贞经、庄高资、三村家亲这帮子人全都是尼子家的备中众的头面人物,虽说三村家亲若即若离,不是还没有正式脱离反叛就被伊达政衡给消灭驱逐了,现在更是一举夺取了大半个备后国。只要给伊达家一段时间休整,真正整合了备中国和备后国的资源,伊达家的实力将成倍的增加,尼子晴久就再也无法压制住伊达家的势头了。
也就是说,伊达家需要休养生息,已经承受不起太大的战事。从天文二十一年到天文二十三年,连饭大战结束,政衡麾下的军士,也都感到了疲乏。按照政衡的计划,是希望能在来年秋收过后,再对安艺国毛利元就用兵的。但是现在看来,尼子晴久不会再坐视下去,他自个儿要下场了。
政衡站了起来,看了一眼天色,说道:“浦上宗景单凭一家之力绝非尼子晴久的对手,而尼子晴久此时此刻,想来已经将目光落在了称霸中国地区之上了,他想要先将不服管教的势力统统压服,第一步就是浦上宗景,然后就是我们。此前,我们一直秉承的就是依靠尼子家的威势,现在要改变一下策略了,唇亡齿寒,野山益朝,我们需要快速整合备后国,尽快出兵援救浦上宗景,将战火燃烧在国境之外,以争取足够更多喘息时机,恢复元气,还有放弃安艺国,不惜一切代价达成和大内义长的不战协议,方能够对抗尼子晴久。”
野山益朝了然,暗暗点了点头。
政衡突然问道:“益朝,现在唯一的问题是,谁能够坐镇备后国?”
野山益朝没有立刻回答,任命治理备后国之人的确事关重大。现在伊达家中的确没有合适的人选,家臣虽多,可大多是一些没有行政经验的年轻人,这才是伊达家最大的短板和缺陷,没有足够的独当一面的人物。
政衡没有等来答案,自顾自的说道:“你知道为何要重用宫泽平八这个外来户嘛?非是看重他武力高,而是无人可用,他一个外来户,起码在短时间内可以用之抵挡来自安艺国的压力。人才啊?不是凭空冒出来的,陶山、清河、葛笼、吉田、川崎等都是一时之选,可都太过于年轻了,都有这有那的缺点,难以独当一面。备后国楢崎、龟寿山、神边这都练成了一片,整个石高接近五万石。既然无人可以独当一面,那么我就将这五万石分成二百五十份,按照规矩每百石就要出兵5人,二百石就是10人,从四色备中挑选出二百五十骁勇善战之徒,让他们每一个人管十个足轻,他们就是足轻头,如此一来,备后国就有二百五十名效忠于伊达家的足轻头目和二千五百名半农半兵的足轻。”
野山益朝愕然抬头,不可思议的望着政衡,说道:“殿下,这,这,不符合常理啊?!”
按照当时的各个战国大名中,每当占领一块新的地盘之后,只需要在山川舆图上大笔一挥,将各处地盘分割好,让手下的有功之臣前往封地,大名们只需要提供最初征募所需要的少许钱粮,剩下的事情就是被分封出去的这些家臣们自家的本份了。能募多少兵,能训练成什么样的军队,军头们都不管,他们所要做的,就是在用兵的时候发出一纸调令,将这些分封出去的将军们汇集起来。顷刻之间,一支大军便告成型。
由于伊达家草创,完全没有这方面的负担,故而一直以来伊达家都维持着一支数量庞大的底层半武士阶级,所谓半武士阶级只要拥有土地就能够成为伊达家的武士的一群人,这些人才是伊达家的基础,也是屡战屡胜的保证。
等到这二百五十人把土地牢牢占住,伊达家就算是完全在备后国立足了,这样一来,不管外面风吹雨打,也不愁那帮子国人众闹事,毕竟这二百五十人和伊达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一旦有人闹事,这些人会为了伊达家拼命保护土地的,这就是长远占据备后国的根本,若是没有这二百五十人,那就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政衡微微笑了一声,说道:“存在即合理,按照战功簿上的名单来挑选人员,要独门独户的,一旦有了土地,我就允许他们拥有姓氏,成为伊达家真正的武士。”